2014年11月9日星期日

古道任意行(上集)

前言
(一)住进丽江大研古城
(二)上溯美泉河
(三)泛舟拉市海
(四)在束河和大研走街
(五)从石鼓到虎跳峡
(六)初访香格里拉
(七)访松赞林寺
(八)转独克宗古城
(九)去德欣飞来寺
(十)走向梅里雪山
(十一)从雨崩撤退
(十二)白芒雪山陷车
(十三)在七林培初家作客
(十四)大小雪山受阻
(十五)从乡城到稻城
(十六)从稻城到理塘
(十七)从理塘到康定
(十八)在泸定徘徊
(十九)穿过二郎山

重新结集时保留的议论

(一)写在前面

在滇川藏交界的崇山峻岭中,马帮踏出了茶马古道。这是商路,也是民族文化交融的管道。

去掉国际和国内的往返飞行和处理其他事情,我的这次旅行活动于4月4日起始于丽江,途经玉龙、香格里拉、德钦、乡城、桑堆、稻城、理塘、雅安、康定等,最后于4月20日结束于成都,凡16个日夜,大体上是在茶马古道的滇川段附近奔波,交通工具主要为普通公共汽车,其次为雇用的小型汽车和马匹,还有就是自己的脚,路途中间的目标和方式完全取决于处于当时当地的环境状况下的个人意志,所以我称之为《古道任意行》。此行是我初次涉足雪域高原,是我在数年前已经开始并要在今后尽可能持续进行的大中国文化圈的旅行活动的一个组成部分。

友人悠云起初建议我走青藏线。后来,由于入藏手续问题和其他原因我选择了从丽江开始,瞄着香格里拉、盐井和芒康。我感觉,至少在目前,过去的安多、西康、藏南、拉达克都还仍然保留着藏文化的基本特色,具有许多共性,尽管对后两地现在的情况我了解得非常少,只是揣度而已。但是,各地的情况必然是有许多不同之处的。从藏文化的一个边缘开始了解,再逐渐进入其腹地,会有不同的感觉和收获。当然,自然景观则会有更大的差异。以后,我会尝试其他的路线。

事实上,当完成了在纳西地区的旅行越过金沙江时,我看到的就是实实在在的藏区,这里有足够的事物供我在为期不长的假期里观察、体验、学习,在本次旅行中进入行政上的西藏自治区的愿望就已经不是那么强烈了。

旅行路线图点击看适应窗口的图片

(一)住进丽江大研古城

民居群落,瓦屋櫛比。- 徐霞客

4月4日傍晚,从丽江机场走出来,我看见门口挤着十来个人,许多人的手里举着小牌子。有一个小牌子上写着我的姓名,举着它的是一位中年男子,西服革履,仪表轩昂。

男子叫林翔,丽江古城(大研镇)鹿源客栈的老板,我来前通过电话在他们的客栈那里预订了房间并请接机。

丽江古城是不许机动车辆进入的。如果你选择住在古城的客栈,可以从机场乘坐出租车,但出租车不一定会把你送到离客栈最近的地方;乘公共汽车当然经济,但要固定在古城的南门下车,很可能离客栈很远,还要叫出租车;最简捷的方法是要求客栈接机,他们会把你一直带到客栈,并在古城之内的步行中替你分担负荷包裹。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住在新城的星级宾馆,会住得现代化一些,但到古城参观就会不方便一些,最重要的是,你失去了直接体会纳西人家的家居生活的机会。

鹿源客栈坐落在狮子山的山坡(大研镇新华街双石段67号,0888-5185178)。林翔把车停在山顶,然后我们提着包很容易地从后门进入客栈,顺着曲折的楼梯一层一层走下去。在中间的露天处,我看见有一个小水池,里面养着鱼,上面挂着一个鸟笼,鸟笼里有一只画眉。最后一层是临街的,前面的部分兼卖杂货。站在小桥流水边的街道上,你看到的是一个精致的临街门面和逐渐缩向后面并持续升高的青瓦屋脊,这是座典型的纳西民居。

林翔的妻子是纳西族人,名字叫和锦莲;她的母亲已经高龄85岁,是这所老屋的主人,也是一个整日忙前忙后的客栈帮手。客栈另外请有四个纳西女孩子帮工。林翔虽然是汉族,但他是倒插门,嫁进来的,所以鹿源客栈依旧是纳西人家。在丽江的许多客栈被外来商人承租的今天,我住进一个真正的纳西人家。

鹿源客栈俯瞰古城,尤其在我住的08号房(在四楼)的晒台望出去,满目青堂瓦舍,错落有致。居落的四周围绕着逶迤的山岭,在夜空下黑黝黝的。客栈所在的新华街,排满着店铺,夜晚的歌声就在这附近发出。从客栈北行2分钟,是有名的地标大水车;而从这里南行3分钟,则会看到熙熙攘攘的四方街。

鹿源客栈有40多个床位供客人居住,其中有少数几个标间(就是有两个床或一个双人床,卫浴设备、电视、电话齐全),我住的是其中之一,当时的价格只有60元,旅游旺季会有所提高。

整天守在门口的电话机旁并且负责卖杂货的小姑娘姓和,是老板娘和锦莲的远方侄女。注意,不要叫她和小姐。小姐一词已经在国内被彻底用滥,各族人民一致反对随意使用。兹将西南几个民族的代用称呼列表如下(也包含对男人的称呼):

胖金妹/胖金哥(纳西族,在丽江等处使用)
卓玛/扎西(藏族,在各藏区使用)
阿诗玛/阿黑哥(彝族等,多在昆明使用)
金花/阿鵬哥(白族,多在大理使用)

纳西人尚胖尚黑,胖金妹/胖金哥的称呼是赞扬的意思。

丽江始设治于南宋末年的忽必烈南征时代,以后的元、明、清、民国、共和国,一直就叫丽江,府也好,县也好,反正就叫丽江。

近年不知道何时国内出现称市的大潮,好象过去的专区、州啥的有的现在就叫市(也有的不叫),有的县也叫市(更多的不叫),一般指的都是辖区,不是城区(有时候也是)。还有,取新名也很时髦,吉林就有松原、白山什么的;云南更搞出香格里拉,其原名建塘、中甸照用,其古城叫独克宗依旧,其州名又是迪庆,非常复杂。于是乎,市里套市,州市并存,市县比肩,名外有名,一名多用,一地多名,马是鹿,鹿也是马,罗列、堆栈、置换、代入、嵌套、循还、递归,很数学。丽江不算是复杂的。根据我的研究,现将从丽江到丽江的行政从属关系列表如下:

1)丽江市:相当于专区,辖古城区及玉龙、华坪、永胜、宁蒗等县
2)古城区:相当于县,辖古城区城区和若干乡镇
3)古城区城区:丽江城市本身,分新城和古城两部分
4)古城区城区的古城部分:大研镇(人们心目中的丽江)

在我放下背包走出客栈时已近深夜11点,丽江古城仍然灯火辉煌、莺歌燕舞。这是个被泉水不停冲洗的城市。来自城北黑龙潭的清洌泉水在这里那里的水渠里慢慢地流动,没有浪花,好象也没有声音。石头铺成的街道被马帮的马蹄和游人的人脚磨了近千年,没有了棱角,鱼鳞一样,在路灯下闪着幽暗的光。四方街广场和附近的街道人如潮水。新华街和临近的几条马路的路边的酒吧中歌声如雷,纳西姑娘和游客们站在阁楼上上下下,声色俱厉地指着对面的鼻子对歌,随之而来的就是忘情的笑声。

听说这里有不少小资游客,是小资的天堂。小资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物,我一直没搞清。林黛玉、林道静显然都太古老了,眼下新人类的新小资们一定有新的特质,一定是感情丰富、心中有爱、语言幽默而富有哲理,说话一律京腔间或有港台之音韵。不过,我相信,这里不仅仅是小资或者其他某种特殊人物的天堂,这里麋集了各色各样的人:志得意满的人、失败颓废的人、寻找情感的人、失恋者、血气方刚的青年、还能旅行的老人、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大孩子、工于心计的商人,等等等等。

我饿了,但我没发现丽江有什么令我心动的食物,无论是过桥米线还是别的什么,好象都是油膩膩的。后来听丽江人说,他们吃东西油膩,可并不长得肥头大耳,得益于什么呢?得益于丽江的雪山之水啊!

我走出四方街,在一家名叫纳西鱼府的小饭馆坐下,买了一碗牛肉面,这是我这次旅行中的第一餐。

4月5日清晨,这是我这次旅行中的第一个早晨。丽江古城还在熟睡,我就已经坐在阳台的沙发上了。在公鸡此起彼伏的叫声中,太阳从山后慢慢升起。和眴的阳光下,安静的古城,“民居群落,瓦屋櫛比”(徐霞客)的景象更加清晰。在我看来,这古城就如同一幅水墨画,一幅没有鲜艳色彩而以灰色为基调的水墨画,它能迷惑观赏者的精神,然后带着观赏者的灵魂远离现时世界的喧嚣,回到悠远而质朴的从前。

鹿源客栈前门。坐在门口的是和锦莲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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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鹿源客栈我住的房间的阳台上看丽江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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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上溯美泉河

上山不骑不是马,下山骑马不是人。-谚语

4月5日早上,我跟楼下胖金妹说要请个司机,先送我去拉市海,然后,我什么时候想回来再把我接回来。

胖金妹说:40。

我说:说不定结束的早,那就不回来,直接送我去束河古镇,然后,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再把我接回来。

胖金妹说:一共还是40。

一件事儿40,两件事儿也40,说明两件事儿顶多就40。

实际上我早已知道,丽江的司机把你送到附近景点,包括拉市海、束河、虎跳峡、玉龙雪山等等,一般都收费不高,但是景点那里往往有较高的消费在等你,司机会从这个数额中取得一个百分比。有时候,游客被送到后拒绝高消费,这时,司机就很倒霉,同时游客也往往会受到提供消费服务的人们的纠缠。司机在倒霉的情况下也有报复的方法,就是干脆开车离开,车资也不要了,反正也不多,不如回城继续找活儿。这时,游客就倒霉了。

一个姓朱的师傅于是就被叫来了。朱师傅的家庭多军人,有一个哥哥还战死疆场。于是,我们有很多共同语言,成为朋友。这一天的接接送送,他随叫随到,服务热情专业。

我知道拉市海的几万只候鸟这时基本都去青海一带了,等于是此处的最有价值的一个景观暂缺,剩下的可能就是骑马划船研究地貌民情之类的活动了。但是,朱师傅究竟会把我交给谁,然后具体会怎么活动,我心里没谱儿,也不知道怎么问或提什么要求,也就是说只能爱咋咋地了。

丽江到拉市海只有8公里。这是一个小型的高原湖。云南人对水体的称呼是反着来的,大的叫池,如滇池(300平方公里);中等的叫湖,如泸沽湖(50平方公里);最小的叫海或海子,如拉市海(9平方公里)。从远处的山上看拉市海,湖面象镜子一样平静,周围是碧绿的湿地、农田和由灰瓦白墙的房屋聚成的村落。

朱师傅把我交给了湖边美泉村的马场。我来的早,马场还没有任何游人,只有一、二十个村民和一、二十匹山地矮种马站在那里。

大家怔在那里,或者是看我只有一个人,没劲,不大想理我。我只好首先发问:你们这些马帮的弟兄们要把我怎么办?马锅头是谁?还不出来说话?

一片哄笑。马锅头是过去茶马古道上的马帮首领的称呼。

马锅头,不,应该是美泉村马场场长或负责人,走过来把我带到一个棚子里,指着路线图和各种不同活动的标价让我选择,特别推荐其中最高收费的那个。

我很快做出决定并告诉他我的道理:你那前面的选择不适合我,我初来乍到,你让我骑八小时马,我的屁股还要不要?以后的路怎么走?那选择也不适合你,为我一个人你得派一个向导,捡牛粪劈柴造饭,亏不亏?你那后面的选择也不行,太小气了,我游不尽兴,你不高兴,朱师傅也不高兴。所以,我选择中间的,顺着拉市海子的源流之一美泉河骑马上山,去看美泉河水是怎么从地下冒出来然后又形成瀑布和河流的,研究一下村庄民居,看看家畜、家禽,最后乘铁壳船游览湖面。

场长同意,立刻指定一个年轻人做我的向导。

我付了285元人民币,收到一张印刷非常漂亮的票子,上面印着:

美泉生态旅游接待中心-拉市海国际湿地源头之旅
项目:骑划
路线:A2

原来他们有这么正规的名称和术语,我说人家是马帮、马锅头显然不当。

年轻人三十出头,体格极其强壮,汉语流利,但发音有时需要琢磨。他牵来给我准备的马和他自己要骑的马-这些都是他的家产。看了我骑马的架势,他说:叔叔,你好像不用我太操心。

我说:你叫我老谷比较好。你叫什么名字?我的马又叫什么名字?

答:木本军。马就按颜色叫棕栗。

我说:马的名字太一般了,好象是食物。不过我今天倒是满幸运的,有你这个龙子龙孙做指导!

木本军嘿嘿一笑,是默认了他的高贵血统。

明朝以前,纳西人没有姓。朱元璋当了皇帝后觉得不妥,就把自己的姓去掉两笔变成木送给了纳西土司。土司家族从此就姓了木。木土司觉得百姓也该有个姓,就把自己的姓加上几笔变成和。和字是木字加一撇再加个口。一撇表示戴个帽子,口就是个背篓,是劳动人民的形象。时至今日,纳西人主要就姓这俩姓。鹿源客栈林翔他媳妇以及门口电话机旁边的那个胖金妹就都姓和。

丽江的木府现在是个观光景点,仍保持着往昔的华丽。当年,徐霞客在大山里行走,看到丽江就赞叹:“民居群落,瓦屋栉比”,看到木府就更惊讶:“宫室之丽,拟于王者”。按现在的说法,地方官员,用公币搞楼堂馆舍,建筑超标了,弄不好的话还不得双规!但事实上,纳西的土司就是土皇帝,王者,可不是一般地地方官员。徐先生自己就说过:大军来了就投降,大军走了变夜郎(这是我编的顺口溜,原话忘了,就这意思)。在以前的历史条件下,只有用诸葛亮的以土治土的方法,这一带才能相对稳定,后世多效法沿袭,直到清代开始改土归流。

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纳西人在汉、藏,还有大理段家王朝的夹缝里求生存,也不容易,政策和策略是民族的生命,各代土司都是要“务必充分注意,万万不可粗心大意”的。

木本军是个称职的导游。我们扶鞍缓行,一面向山顶攀登,一面交谈,谈论的问题涉及农作物的培植、家禽家畜的饲养、旅游业的开发、拉市海的地貌、东巴文化,等等。

他说:我们早都汉化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问:小学里纳西语言教学不是都恢复了吗?

答:恢复了。

问:现在你们共有多少东巴?

答:500多。

东巴文化是纳西族的传统宗教文化,包括经典、仪式、文字、文学、绘画、音乐、舞蹈等。东巴教的经师或祭司就叫东巴,智者的意思。也许只有这些东巴和少数专家还能解释那些用象形文字写成的古老的经典和了解在特定场合下的需要遵循的那些繁文缛节。纳西人口总数30万,有500多东巴数量不算少了。纳西族仍然保持着古老的造纸技术、印刷技术、房屋建筑技术、民族服装(尤其是女性的“披星戴月”服饰)、饮食习惯等。这些东西都是具有明显的民族特色的。

这天是清明节。路上有许多纳西人拿着柳树的枝条,背着篓子向山上走。相信他们去的墓地都在山高林密比较干燥些的地方。不知他们的背篓里装的是什么,估计他们的祭奠还是应该有些我们不了解的仪轨和器物的。

人类世代相传,是有来源的,就象水一样,有源头。我们现在不就是在寻找拉市海的源头吗?敬老尊贤,慎终追远,是中国各族人民的美德。

马蹄下的山是玉龙雪山的一部分,但在这一带山高不及雪线,不难上。不过,走的时间长了,我非常想让我的无言的伙计棕栗休息一下,因为我觉得它比我重不了多少。木本军说现在没有必要,并教我一句谚语:上山不骑不是马,下山骑马不是人。

马靠着强壮的筋肉,负重致远,上山时坚定沉稳,但下山时因重心前移,如果上面还有一个人的话,就会非常吃力,容易马失前蹄。人是造物者制作的相对软弱无力、两肢行走的长条形动物,腰能弯能直,下山虽膝盖吃重,但总的来说下山易于上山。所以,在下陡坡时,懂得这个道理的骑士应该下马步行。

到了一处棚屋,显然是游客休息处,见到几个女人在生火做饭。平底锅里煎着土豆片儿、豆腐片儿、面粉饼、米粉块儿。这些是给游客准备的。我是最早的游客,当时仍然是唯一的游客。我知道,大队人马很快会步我的后尘来享受这些东西。

研究了锅里的食物后,我问:各位胖金妹,你们有没有没有油的东西?

我买到了两个煮鸡蛋,这是我在丽江的第一顿早餐。

这里就是美泉河的源头。看不见水从哪里出来,只见一段瀑布从高处跳下来,附近的一片草地上还有一湾清水,那完全透明的水和水中鲜嫩翠绿的不知名植物告诉我泉眼就在这附近。这里是美泉河的源头,是拉市海的源头之一。

远眺拉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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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节上山祭祖的纳西族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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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上跳下来的小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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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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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女们制作的小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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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泛舟拉市海

旅游业的兴旺给丽江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但同时造成生态的紊乱和退化。

策马下山,我们穿过村庄,穿过农田。一路上,木本军仍然不厌其烦地回答我的问题并主动解说许多东西。

围着拉市海的村庄合起来叫拉市乡。拉市乡人均耕地现在只有1.4亩,农作物包括小麦、玉米、蚕豆、蔬菜、油菜、薯类、白芸豆、水稻,水果主要有苹果、梨,家禽我只看见有鸡,家畜除大牲畜外有羊和猪。在农作物种植中,也广泛使用薄膜大棚、复地膜、化肥、柴油驱动的机械等现代农业技术和材料。

拉拉杂杂,还没真正扯到拉市海本身。现在该到了。

我们穿过岸边的湿地,栓好马,跳到一条铁壳船上。木本军撑起长竹篙,船从北岸向南,缓缓驶向湖心。

我现在所看到的拉市海已经不是原来的拉市海了,或者说已经不是自然的拉市海了。

据说,原来的拉市海,湖面的大小随着季节变化。当湖水淹没湖边湿地时,人们就捕鱼;当湖水退出湖边湿地时,人们就种田、放牧。1990年代,丽江突然出了名,游人们涌了进来,城市供水不足,政府就在拉市海的落水口那里筑了一道坝(1994年完工),并修了通到丽江的引水渠(1998年完工)。由于水位提高以及水面不再自然伸缩,许多农田被永久性地淹没,人们不得不把注意力集中到捕鱼,鱼就逐渐减少了。另外,鸟是吃鱼的,也吃庄稼。鱼少了,鸟就吃更多的庄稼。严格的保护鸟类政策实施后,冬季封湖,人不可以下湖捕鱼和干扰鸟类生活。春天开禁,憋了一冬天的人们开始用密网狂捕,而此时的鱼正处在产卵期,于是,大鱼、小鱼、未出生的鱼一起入网,对渔业资源来说,这是一种毁灭性的破坏。另外,由于水质的下降,经济价值很高的海菜花几乎完全消失。旅游业的兴旺给丽江带来巨大的经济利益,但同时造成生态的紊乱和退化。

拉市海水浅,木本军的竹篙永远都能戳到湖底。湖里的水草极其茂盛,翻卷在一起,在水非常浅的地方几乎冲出水面。据说,这个湖里生长螺旋藻,但我不知道螺旋藻长的是什么样子。

候鸟还没有全部走光(也许有的就不走了呢)。在靠近一片沼泽地的地方,我们看见一个鸟的群体,总有十几只吧,是一个种类,我看就是些羽毛颜色比较漂亮的野鸭子。

木本军指着湖心的一个小岛说,岛上的小房子里有一个东巴,能用东巴文给人写名字,等等。我想,写名字之类的事情一定是一种商业行为,赚些小钱的。

我还没有遇见过任何一个东巴,所以很希望能和这位晤谈一番。据我有限的了解,东巴教除了具备自己的独特性,凝结着厚重的民族历史文化精髓之外,也受到周边多种宗教的影响,包括佛教、笨教、道教。我觉得它很有北方萨满教的风格:无庙宇,有祭司,重仪式。原始宗教可能都是相通的,或者说,具有许多共性。

当我们接近小岛时,忽然发现小房子已经被烧毁,里里外外一片狼籍。为什么会这样?当时我们十分纳闷。直到第二天,当我再次来到拉市海边,在另外的一个马场里,我了解到这根本就是人为的破坏,是由于与金钱有关的问题而衍生出来的暴力行为所致。

拉市海周边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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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村庄。木本军的马走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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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田里的油菜和蚕豆。注意远处有塑料大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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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里的水草极其茂盛,翻卷在一起。水是清亮的,阳光在水的表面蒙上一层轻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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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靠近一片沼泽地的地方,我们看见一个鸟的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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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得近就惊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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伉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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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岛的一侧。红墙是被毁小房子的侧面,台形和塔形的建筑物的意义和作用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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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破坏的房子的正面。注意墙上的东巴象形文字和其他图案。东巴教除了具备自己的独特性,凝结着厚重的民族历史文化精髓之外,也受到周边多种宗教的影响,包括佛教、笨教、道教。我觉得它很有北方萨满教的风格:无庙宇,有祭司,重仪式。原始宗教可能都是相通的,或者说,具有许多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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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在束河和大研走街

过一枯涧石桥,西瞻中海,柳暗波萦,有大聚落临其上,是为十和院。- 徐霞客

登岸之后,按木本军的意思,我们准备在湿地上再骑马漫步一番,然后回美泉马场。

这时,我们看到湿地外围的公路边,停下了几部公共汽车,从车里涌出大量的人,这就是那些随团旅游的游客。

还有一辆小型汽车,压着湿地,颠颠簸簸地,径直向湖边开来。木本军说:湿地上不许开机动车,这个人法制观念很淡薄呀。

法制观念很淡薄的人越来越近,最后嘎然停在我们的面前。原来是朱师傅。朱师傅虽然犯了规,但他的及时到来对我非常有利。我随后在中午之前就赶到了束河,有足够的时间在束河走街穿巷;然后又返回丽江,仍有足够的时间在丽江继续走街穿巷。不然的话,我可能会在马场那里有所滞留,可能会正儿八经地找个饭馆吃个饭,这都是花费时间的勾当。

在丽江大研古城北方四公里的山凹处,隐藏着一个和大研古城极其类似的古镇,这就是束河。徐霞客写道:“过一枯涧石桥,西瞻中海,柳暗波萦,有大聚落临其上,是为十和院。”十和院者,束河镇也,译法之差。中海就是那九鼎龙泉,如今,潭内仍然是泉水清亮,潭的周围仍然是垂柳婆娑、翠柏英挺。

实际上,束河古镇就是个小一号的大研古城。这里的九鼎龙泉,就相当于那里的黑龙潭。泉水通过类似的水网,洗刷着古镇。据说,丽江街头的水可以洗脸、洗衣服,而束河街头的水可以煮饭甚至直接喝。当然,我没看见谁真的喝。

我用很快的速度从束河古镇南部的“四方听音”向北走。和丽江一样,这里也是茶马古镇,过去以皮货加工业著称,皮匠们一根锥子走天下。古镇中心的地方也有个四方街,但这个四方街只有五七个游客和两三个背篓的当地人,其他的街道也不拥挤。来过的人都说,丽江已经过于喧嚣,束河相对来说相当地宁静。眼见为实。

走到北边尽头,看到了九鼎龙泉。我向北了望,心想,洛克博士的旧居应该在不远的前方,当然走路去那里时间是不足的。

我选择靠东一点儿的方位返回,免得走重复的路,结果发现这里比较荒凉,有些掌握不准方向了。这时,一个小姑娘从山下的农舍走出来,询问之下,知道她就去四方街,为高考报名复印户口本的有关页。于是,一老一少就在崎岖的路上抄近道结伴而行。

姑娘的父母是农民,家里只有几亩地,生活清贫。我从心里希望她能考上一所大学,找到满意的工作,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蓓蕾一样的年华,冰雪一样地纯洁,她生而逢时,从秀丽的纳西小镇边的清贫农家开始,走她漫长的人生之路。

走到南门外,给朱师傅打了个电话。朱师傅很奇怪我为什么会走这么快。我说:我就是走路,观察建筑物和人,还观察远方的玉龙雪山,还和人边走边谈,束河就这么大,所以走完了。你知道,我是军人,排头兵,在正常的情况下,每分钟走116步,没有误差的。

朱师傅问:难道你没吃饭吗?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除了清早在拉市海源头那里吃了两个煮鸡蛋之外,还一直什么也没吃。城门外只有些卖水果的,为等朱师傅我也不能走远。于是,我就站在一个菠萝摊子前,一块接一块地吃起蘸盐水的菠萝片儿来。卖菠萝的胖金妹对我的胃口十分欣赏。

回到丽江时天还早,我就从北门大水车那里走起,走到四方街,走到木府,走到南门,再绕回来,其中碰到一个水渠不流而有气味的地方,周围全是餐馆,餐馆全是空的。当然,瑕不掩瑜,丽江、束河,都是美丽而清洁的城市。

喜欢热闹的人,去丽江。喜欢清静的人,去束河。两样都喜欢的人,两地都去。

束河古镇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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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大研古城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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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河:街道。远处可见玉龙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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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大水车。哪个地方能没有江兄的题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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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木家土司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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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江:摩梭姑娘在纺织。摩梭姑娘高挑端正,姿态优雅,非常迷人,令人不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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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从石鼓到虎跳峡

大石迎头挡在江心,霸气十足;两侧的峭壁左右近逼,威风凛凛。金沙江被彻底激怒了,跳将起来,奋力冲击,强行闯关,一时之间,水花飞溅,涛声如雷。

有三条大江,从青藏高原的深处发源,一路流向东南。从藏滇川交界处开始,这三条江以小间隔长距离地并行,形成三江并流的壮丽景色,举世无双。右边的怒江和澜沧江,义无返顾地流出国界,分别被那里的人们称为萨尔温江和湄公河。而左边的金沙江在流到玉龙雪山附近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270度的大转弯,向东北方向流去,虽然不久之后又几乎是逆向地转折一次,但最终仍然再次转折流向东北,成为长江的上游。这第一个拐弯的地方,被称为长江第一湾。

在距长江第一湾下游35公里处,哈巴雪山在左,玉龙雪山在右,形成一个17公里长的峡谷-虎跳峡。虎跳峡两岸山崖壁立,江面最窄处(上虎跳石附近)仅30余米(我是在枯水期看到的,可能30米也不到),江面到山峰顶部高差3000多米。

让这一地区出名的第一人是美籍奥地利学者约瑟夫·洛克(Joseph F. Rock,1884-1962)。洛克在我国西南地区生活许多年,住在那里的雪山下,走在那里的茶马古道上,与农民、马帮、土匪、土司、活佛为友,用他的文章、照片,通过《国家地理》(National Geographic)杂志,向世界介绍这里的山川,这里的人。当红军北上,林彪兵次昆明时,洛克带上所有的家当,主要是那些东巴文献,跑到法属越南。日后形势平静,他就雇来飞机,要顺穿虎跳峡,拍照。当英国人詹姆斯·希尔顿(James Hilton)根据洛克的素材所写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The Lost Horizon)发表后,尤其是被好莱坞拍成电影后,这个拥有雪峰峡谷、金碧辉煌且充满神秘色彩的庙宇、被森林环绕着的宁静的湖泊、牛羊成群的美丽的大草原地方就成为世人向往的永恒、和平、宁静的世外桃源。

后来,中国关起门来许多年。到上世纪80年代末,又有洋人来了,背着背包,手拿洛克绘制的地图,寻找洛克走过的路。随后,旅游之风气渐渐高涨,来的人逐渐多了。在虎跳峡的哈巴雪山一侧(也就是香格里拉或迪庆州行政区一侧)山势略缓于玉龙雪山一侧(也就是丽江市行政区一侧),半山腰处早已经有公路贯通整个峡谷。但是,许多欧美人士仍然喜欢在崎岖的小路上徒步。在我们的青年人中现在也出现了越来越多喜欢徒步的人。

虽然已经不是青年,但我也曾仔细地研究过徒步虎跳峡的路线,具备了基本的书本知识和自己的想像,也有准备徒步的冲动和粗略的计划。但是,有两件事情使我事到临头重新做了决定:一是我进藏之心当时还活着,打算尽快去香格里拉解决进藏问题而不是在丽江消耗时间;二是我急切之间找不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走,独自一人,万一在什么天梯、一线天、张老师小道、滑石板之类的地方出点儿小问题怎么办?我这里说小问题,而不是大问题。大问题是一脚踩空了或者掉下个石头砸头上了,那时有多少个人在旁边也是没有用的。

我已经知道,人们在玉龙雪山一侧也修了栈道,从停车处开始,在栈道上步行2.5公里可以走到上虎跳石那里,也就只能到那里,这对一般的游客也就足够了。我决定参加这样的一个旅行,还是请楼下的胖金妹帮我处理。她选择的是马锅头户外旅游有限公司,项目如下:

虎跳峡一日游专线
行程安排:早上8:00集合,8:30发车,丽江—石鼓(长江第一湾)—虎跳峡—拉市海—丽江
报价: 140

在这个一日游里,我结识了宁波的章兄,广州的刘、严伉俪。他们告诉我:马锅头公司有许多站点,四方街有一个,新城区也有。最有趣的是,在我住的鹿源客栈旁边,就有个该公司的散客接待中心,在那里,可以讨价还价,可以交换信息,可以寻找同路人,等等。章兄等带我去看了一下,我才发现我这两天的孤陋寡闻。散客接待中心联络数据:

丽江马锅头户外旅游有限公司
丽江马锅头散客接待中心
丽江古城新化街翠文段70号
0888-5119339
http://www.shangrilatour.cn/
http://www.maguotou.com

还有个挺不错的网站呢,信息量挺大的。以前知道就好了。希望以后去的朋友能加以利用。

4月6日清早,马锅头的导游王小薇开始在古城走动,从不同的客栈里把报了名要参加这个一日游的人们叫出来,跟在她身后。人们最后被带到水车北面古城之外的旅游客车里。

旅游客车首先经过拉市海。我又从一个不同的角度观望了拉市海的全貌。一个海子,周围散布着七八个村子,再周围着玉龙山南部的余脉,翡翠打制的聚宝盆一样。两万纳西人在这里讨生活,一直过着平静的日子。现在,世界都打开了。这里的纳西人必然要改变过去的生活方式。我只是希望,他们在与时俱进的同时,能尽可能地保护他们的特有文明。他们民族的主要成分可能是从北方移来的游牧羌人,由牧转农,和孟获那个时代这里的人是非常不同的。

王小薇是个能说会道的女孩子或胖金妹,解说非常专业。但她一句英语也不讲。车上至少有七八个洋人,占四分之一。这些人懵懵懂懂地,停车了也不知要干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回来。车到石鼓镇,大家下去参观。一位洋人大声用英语问:我们停下来干什么呢,只是“批批”一下呢还是参观?

我当回雷锋吧,告诉他们,我们来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观地点,这里是金沙江畔,是长江的第一个大转弯,要仔细参观的,而且,如果愿意的话,还可以去漂流。

为此,我在当天的余下时间里多次当雷锋,这同时也使我除了临座的章、刘、严诸友外,也结识了几位洋人朋友,其中一对来自蒙特利尔的夫妇,与我在香格里拉再次不期而遇,并一起遇到了一件尴尬的事情。

长江第一湾历来是兵家重地。诸葛亮“五月渡泸”、忽必烈“革囊渡江”,都发生在这里。后者并把后来叫做石鼓镇的这个地方作为丽江最初的治所。

石鼓镇之得名是因为镇边的一个小亭内竖放着一面鼓形石碣,记载着明嘉靖年间木家土司进军吐蕃,得胜凯旋的丰功伟绩。

前面提到林彪兵次昆明,是为了渡金沙江虚张声势。那次中央红军渡江离长江第一湾有些距离,是在比较靠下游的地方,在云南元谋和四川会理的交界处,事在1935年。1936年,贺龙旧戏重演,率红军二、六军团先下鹤庆、丽江,直抵长江第一湾,从石鼓至巨甸一线的7个渡口强行渡江,摆脱了追兵。

石鼓镇也是茶马古道上的重镇和交易场所,是各民族之间友好相处和互通有无的纽带之结,其集市贸易的传统至今不衰。

路边摊子上卖各种零食小吃。章兄买了一碗鸡豆米粉,一大碗,建议我分点儿尝一尝。我跃跃没试,因为当时实在没有食欲,也对苍蝇飞舞的环境略有顾及。其实,既然已经到了丽江的乡下,就应该试试地道的鸡豆米粉。一种丽江人引以为傲、又被许多外来人称道的美食,必不是浪得虚名。

和丽江比,从穿着打扮和样貌举止看,石鼓镇的纳西人民更“纳西”一些。在一间房子里,我们坐下来欣赏他们的音乐。在阶梯式的舞台上,一位中年妇女手拊古筝,在几位持别种弦器的老者的伴奏下,高歌几曲,可以说是,优雅嘹亮、穿云裂帛。几位中老年艺术家都是深色皮肤、精健身材。

来到江湾大拐弯的外侧,看到金沙江水迎面而来,又在我们的脚边急转而去,江面平静,没有惊心动魄,只是自然流畅。这是初春,仍属枯水季节,流量不大,沿江的山岭也略显绿意不足,而大拐弯内侧的平坦河滩上,显然是因背山近水向阳而郁郁葱葱。我们站的距离太近,对拍照不利,普通相机无法拍摄全景。我看了看后面的山,想爬上去,但恐怕时间不足,影响团队行动。这是随大帮行动的缺点之一。

王小薇跑来跑去,正在积极动员人们去漂流。看这里水的流速不大,我不认为会有惊险的漂流,只是慢速顺流而下而已,于是没有参加那个队伍,上车去下游等待了。有10来个同行的游客,下船漂行了若干公里。

等回漂流客,我们的汽车沿江下行直去虎跳峡。有很长的路段,车在江左也就是迪庆一侧的路上行驶,显然是因为丽江一侧的地势、路况不及这边。

到了车不能行的地方(此时我们已经过桥来到江右),大家开始了栈道步行。这个栈道显然是新近修的,斧凿之痕尚新,方石铺就的路面宽阔平坦,路边有栏杆,路面离江面也就二、三十米。走在上面,和逛大街区别不大。唯一令人担心的就是头上的岩壁好象暗藏些危险。仰头看有这样的感觉,而且路上每隔一段就会遇到一个身着迷彩服的工作人员,或者是一块醒目的警示牌子,提醒人们靠近岩壁走,走单行,快速通过,以避免落石。

问:经常有落石吗?是自然松动的吗?

得到的回答避重就轻:也有的时候是猴子从上面弄掉或丢下来的石头。

两侧山峰的质地好象真的不特别坚硬。尤其是对面的哈巴雪山,从我们这里可以看到大规模的滑坡,有的滑坡象凝固的大瀑布一样。在对面山腰里和我们的栈道高度差不多的位置,有一条极其窄小的路,是沿着山的皱褶凿成的,毫无护拦,看起来非常险要。后来看到其末端已被滑坡掩没,显然已经废弃。小路中间有一个圆洞,洞口散布着白色物质,应该是深处岩层的碎石粉末。就是说,曾经有地质工作人员,携带着器材,从那条险路走进来,在山壁打个洞,研究山体内部的物质。前几年这里要建水库修大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说有人到处打洞做地质调查,选择建坝的位置。这也许就是他们留下的痕迹?

栈道2.5公里长。在走到后半段时,江流逐渐加速,浪花撞击着江里不断增多的岩石。最后,巨大的虎跳石赫然出现在眼前。大石迎头挡在江心,霸气十足;两侧的峭壁左右近逼,威风凛凛。金沙江被彻底激怒了,跳将起来,奋力冲击,强行闯关,一时之间,水花飞溅,涛声如雷。

向彼岸望去,那里也聚着人,是从高处的公路下来的。对面的公路的位置很高,一直通到峡的出口,其中还有些上上下下的小路供人徒步,小路中有的部分就是茶马古道的段落。在那一侧,有真正意义下的徒步,有具有挑战性的险阻。当然,去实践的只是极少数人。而在我们这一侧,平坦的栈道在上虎跳嘎然而止,人们必须按原路返回,没有别的机会。

汽车在回程中在拉市海的一家马场停留。时间已近傍晚,气温降低,人们的游兴不大了。我没看见谁去骑马,只有几个人走到湖边散步。我和马场的人聊天,中间谈到了湖心小岛上的东巴房屋被毁。

一个青年冷笑着说:不应该毁吗?小岛是大家的,他们凭什么去建房子独自赚游客的钱。再说了,那个东巴是个假的。总之,小屋必须毁。

他显然很气愤,又说了许多很强硬的话。他的周围,有一些人也附和着他。

我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但还是说了几句:你们围湖各村不是一个乡的吗?乡政府不能出来调节经济利益问题吗?自行放火烧毁成物,无论如何,都是不合适的。

引来一定的抵触情绪,况且与事无补,我无意继续这个讨论,随即转换了话题。后来,有朋友提醒说,这种湖心岛对鸟类非常重要,应该尽量避免人类的活动。如此,毁了也好。

石鼓。一个小亭内竖放着一面鼓形石碣,记载着明嘉靖年间木家土司进军吐蕃,得胜凯旋的丰功伟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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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在阶梯式的舞台上,一位中年妇女手拊古筝,在几位持别种弦器的老者的伴奏下,高歌几曲,可以说是,优雅嘹亮、穿云裂帛。几位中老年艺术家都是深色皮肤、精健身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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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弯。金沙江水迎面而来,又在我们的脚边急转而去,江面平静,没有惊心动魄,只是自然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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栈道。走在上面,和逛大街区别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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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洞。前几年这里要建水库修大坝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说有人到处打洞做地质调查,选择建坝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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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巨大的虎跳石赫然出现在眼前。注意,岸边一只人造的猛虎正准备跳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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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水时,虎跳石被浪涛全部淹没。此照片由老呆拍摄于两年前的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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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王族服装的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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衬着纳西文字的洛克印章。我忽然想起盛世才赠给赫定一张个人小照,题曰:赫博士惠存,弟盛世才。那个时代称呼洋博士为某(单字)博士好象很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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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江并流一带的简单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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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初访香格里拉

有一个美丽的地方
人们都把它向往
那里四季常青
那里鸟语花香
那里没有痛苦
那里没有忧伤
她的名字叫香巴拉
传说是神仙居住的地方

香巴拉并不遥远
她就是我们的家乡

-歌曲,作词:黄志龙


先说说这两个名词,我是试图把一个可能比较复杂的问题简单化。

香巴拉是藏语的汉译。该词古已有之,涵义大约相当于人间天堂,或者干脆就是极乐世界,有比较浓厚的宗教色彩。但是上面那首歌的解释应该是现在被广泛接受的。

香格里拉是英语的汉译,是詹姆斯·希尔顿在他的小说《消失的地平线》里创造的地名,是小说里的世外桃源。

这两个词的发音和意义是如此接近,以致于在许多情况下可以换用。而且,几乎可以断言,希尔顿就是在香巴拉的启示下创造出个香格里拉。

过去的一些年,云南、四川、西藏互争香格里拉这个地名。云南中甸率先正式改名为香格里拉县。四川稻城则把自己的一个乡定名为香格里拉乡。四川乡城另辟蹊径,把县城改为香巴拉。但是,比所有这些都更为人知的是,一家连锁酒店取名香格里拉,遍地开花。

随着时间的推移,现在,多数人认为,香格里拉或香巴拉不应该为某个具体城镇所独有,她首先应该是一个纯粹的概念,就象上面歌词里描述的那样,或者更抽象一些,或者更具体一些。 如果一定要和一个地域联系起来,那么,川滇藏交界的区域,也就大体是洛克到过的那一地区,被称为大香格里拉是最合适了。

中甸(藏语名称的汉译是建塘)是个较具规模的城市,是香格里拉县的县府,又是迪庆州的首府,改名后,人们已经逐渐习惯称之为香格里拉了,我在这里也随俗。稻城的那个乡因为有个乡字可以与前者区别。至于把乡城称为香巴拉,好像还没有普及,以后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在这里就还用乡城。政府更改地名具有正式的法律效果,但一个新地名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广泛接受,以及它能否持续长久则是另外一回事。

4月6日夜里,章兄一再发短信动员我和他一起去泸沽湖。我不觉得有必要去。唱歌跳舞或者欣赏唱歌跳舞吗?在丽江不就行了。看湖吗?拉市海小点儿,但比泸沽湖更有特色。枯水又无鸟语花香的季节,不必看许多湖。看别人走婚吗?两天的时间能看见什么呢?自己想走进去吗?谁又有那个魅力呢?我倒是听说,某个外号叫走婚王子的摩梭青年确实迷倒了一大批外来的女性。她们不远万里,慕名而来。有的入迷了不能自拔,频繁来访,见到王子时围在那里热血沸腾一番。如此而已。

我迅速做出决定:去香格里拉。

4月7日一大早,我就背上背包,去找公共汽车。鹿源客栈对于我的匆匆告别惊愕不已:说走就走了?

从丽江到香格里拉的公共汽车很舒适干净(主要是和后来乘的某些车比较)。它重复了一段我已经熟悉了的路,路过拉市海,然后沿着金沙江到虎跳峡镇。

天气晴朗,蓝天白云。在沿着金沙江行走时,玉龙雪山和哈巴雪山的雪帽暴露无遗,在明亮的阳光下洁白晶莹。

车在虎跳峡镇附近向西偏过去,离开了金沙江。注意,金沙江在这里是V字形的,离开了东边的江段,还有西边的江段。事实上,我们是在V字形的中间的另一个峡谷向西北行进。谷底有一条河,叫小中甸河,是金沙江的一个支流。右边的山岭应该算是哈巴雪山的延续。左边的山岭是小中甸河和金沙江的分水岭,近谷底的山坡由松树和尚未转青的灌木覆盖,远处隐现着雪山的影子。许多地图,包括中国地图出版社今年一月重印的《云南省地图册》,就把左边这一列山简单地称为雪山。后来买到云南测绘工程院编的《香格里拉旅游交通图》,这里被标上千湖山风景区,山梁上画了许多小型湖泊(可能都很小,我在卫星图上看不到)。那就是千湖山了,挺不错的名字。

山还是那么连绵着,只是逐渐开阔了一些。水还是那么延续着,只是这是条水流较小的小河。农田出现了,是光秃秃的褐色,和丽江郁郁葱葱的情况完全不同。我们正在进入更高海拔的地区。

不同的人工景物也出现了:玛尼堆、佛塔随处可见,色彩缤纷的经幡在风中飘动,高举架两层楼的民房形成一个个村落。这里已经是藏区,是康巴住的地方。

一个大广告牌子上写着:

极品藏獒

向人们透露出具有地方色彩的商业气氛。

公路收费站那里,有一个特色明显的警告牌,上书:

自动栏杆
一杆一车
杆起通行
损坏赔偿

中午一点,车到香格里拉。这是个围在山中的城市,透过近山可以看到远方有许多雪峰。

看见我背着包,站在客运站院子里的许多人围过来,要拉我去他们的酒店,或者推销他们的旅游计划。我一面和他们应付,一面收取他们的资料和名片,这些东西都值得研究和保留。现在公布一张传单上开列的几个酒店的价码,一种星一个代表,共五个代表:

天界神川,五星,1380元
观光饭店,四星,638元
交通宾馆,三星,488元
歌洽热旺,二星,280元
美朵酒店,一星,160元

洛桑强巴(Lobsang Jampa),一个从未谋面的朋友,开一辆小车到公共汽车站来接我,跟我说:住古城去吧。

和丽江、束河一样,作为茶马古道重镇的香格里拉也有一个四方街。围绕着四方街,也有一片古城区,一样的狭窄街道,一样的石块铺地。此古城区名叫独克宗,在香格里拉城市南部的大龟山脚下。

强巴介绍的客栈在通四方街一角的一个小街里,叫古道客栈(独克宗古城北门街12号,0887-8223717),我住在面对街道的206房间(标间,又是60元)。从窗子向外看,直接看到的是个门市叫巴直刀坊,是造刀、卖刀的,平添一种肃杀之气。刀,兵器也,尽管它现在主要用作工具和玩物,但它的基本特性没有改变,能撩拨出血性男儿最原始的野心。

客栈负责人(不是东家)李先生,广西人,汉族,西服革履,文质彬彬,每天抽三包烟。几个打工的女孩子来自大理。这个客栈的特点是安静。

出四方街,停车场对面就是长征路-香格里拉的主动脉。我想,我也许应该买点儿红景天之类的东西吧。于是,就去街上漫步。当我完成小小的采购回来后,看到四方街外的街道上有一列简陋的餐馆,其中一个的牌子是:东北水饺。我很自然地就走进去了。

餐馆东家叫李远国,吉林市人,在西南闯荡多年了。李待人和善,显得文弱,甚至有些谦卑。但是,他能在这里闯荡说明他有他的本事。我在李远国处先后进餐三次,一个水饺也没吃,每次都是请他为我做个凉菜,弄点儿啤酒。东北老乡或者非东北老乡,到了香格里拉,有空儿的话,去给李远国捧捧场,让他在祖国的西南更好地弘扬中华北方饮食文化。

华灯初上,四方街响起音乐之声,人们围成大圈,随着音乐,跳起热情奔放的锅庄舞。

强巴和妻子在四方街的一家藏餐馆给我接风。我们吃的是藏火锅,还有五花风干肉等几种藏菜。藏火锅汁浓味重,适合我的口味。我一时口滑,竟饮了两罐青稞酒,普通啤酒罐那么大的罐。后来察看酒罐,发现标着45度。以前不知道青稞酒有这样高的度数,简直是当啤酒喝了。这里的海拔已是3280米,比之丽江的2300升高了近1000米。在这样的高度,行为需要检点一些了。不过,我发现我还是没多少不适。想起1966年串联的时候,我们乘北海舰队的登陆艇从天津的塘沽到大连,海上起了狂风,我没有看见周围有谁没有呕吐,都在那儿哇哇地吐,但我没有。海上如此,山上也应该吧。天养护我,感谢上苍,感谢爹娘。

席间,我从这对夫妇那里了解了许多东西。比如,从强巴妻子那里听来了七世达赖和奶子河的故事的一个完整版本。

无论是丽江还是香格里拉,古城客栈的取暖方式都只是电褥子,这应该是保护古城的一项措施。这个季节,在丽江是无所谓的,但在香格里拉,晚上的确很冷,需要电褥子。

次日(4月8日)早上六点突然停电,我也被逐渐冻醒。六点,在长春应该已经是东方红了,在香格里拉这里却一片漆黑。等到略有一点儿光明走出古城,看到停车场有几辆出租车在等生意,街道另一侧的几家小餐馆已经开门。走进一家四川风味,见几个民工模样的人在吃早餐,多半是在吃粑粑。我也参加进去,叫了一碗面条。

餐馆旁边是烈士陵园大门,除了门口的门房,里面空无一人。我信步走进去,走到墓碑那里仔细观察,花了很长时间。我发现烈士们主要就有两类,一类是1936年跟着贺龙、任弼时来到这里的红二、六军团的,另一类则牺牲于1957年。1957年啊,竟有那么多人在这大山里战死,说明这里出现了多么严重的情况!但是,时至今日,我们外界的大多数人,包括重视历史的读书人,对于这些仍然了解甚少;更多的人则是茫然无所知。

就在这一年,1957年9月13日,中甸从丽江治下分离出来,迪庆藏族自治州成立(除中甸或香格里拉,另外两个县是德钦县和维西傈僳族自治县)。今年是自治州成立的50周年。听当地人们讲,正准备大庆一番呢。我知道至少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过一会儿要把我颠得一塌糊涂的那条路,就是从古城到松赞林寺的路,将在八月份由泥土路变成柏油路。

去香格里拉的路上(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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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香格里拉的路上(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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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香格里拉的路上(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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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直刀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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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方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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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士陵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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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访松赞林寺

林木深幽现清泉,天降金鹜戏其间-五世达赖占卜神示

游过烈士陵园,觉得该去松赞林寺了。

松赞林寺,又叫归化寺,在香格里拉以北5公里的佛屏山下,号称小布达拉宫。长征时,贺龙的部队路过中甸,和当地僧俗的关系搞的不错。他曾率员拜访松赞林寺(归化寺),将题有“兴盛番族”锦幛赠与活佛。

从独克宗古城到松赞林寺,乘三路公共汽车就行,只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上车后,要扔一块钱到司机旁边的那个纸盒子里。

泥土的路面上有许多大坑、大包,车颠得一塌糊涂。说是八月份要修成柏油路,以迎接自治州成立50年的庆典。

和大多数藏传佛教的寺庙一样,松赞林寺依山而建,周围着许多普通的房舍,形成一个小镇子。

天阴沉沉的,偶尔还有些毛毛雨。别的不说,照片拍不好了。

一个女孩子,和我坐的是同一辆三路公车,和我一起买的门票(我的门票30元,她用学生证,半价),然后就一起游览了。我们互相交换的简单信息就是:她现在是一个大学的四年级学生,我曾经是一个大学的教师。这,就有足够的共性成为临时游伴了。我没有想到,我们在几个小时后分开,而几天之后,居然在雨崩-西当的泥泞山路上再次相逢。

女孩子天真烂漫,盼望天上出现一只蓝色的鸟。我认为这个可能性非常小。

“林木深幽现清泉,天降金鹜戏其间”,也许会有金鹜,但是,给我们凡夫俗子看到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乌鸦倒是有许多,虽然叫声截然不同于普通的乌鸦。神秘的鸟!

我们走进了一座大殿时,正值喇嘛们准备用早餐。两位尊者坐在椅子上。有人提着桶,先给尊者的碗或钵装满稀饭。其他数百人席地而坐,等着轮到他们。

一个女游客在一位当地女孩子的指引下到大殿的某个地方去淘了一勺水喝,应该是神泉之水,是乞福吧?这个女人也是和我乘同一辆三路车来的,又非常碰巧地乘同一辆三路车离开。在来路上,我看见她以极其轻蔑的目光表达她对邻座背篓的藏族女孩子的厌恶。在去路上,由于几次碰面也算熟了,她喋喋不休地向我讲述她自己是如何地优秀。一个人能否有福报不能由自己求得。一个人是否优秀不能由自己评说。

在扎仓大殿和弥勒殿的结合处,一个年轻的喇嘛在用木棍抽打几个看来尚未成年的小喇嘛。看见我拍照,他住了手。体罚在黄教中是存在的,当然我是头一次见到。

我这次非常惊讶地发现,年幼的小喇嘛非常多。他们从小受熏染,然后自然地走入空门。他们还那么小,还有那么多日子要过,伴着青灯,诵读佛号。事实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他们心中有佛,一定比我充实。我忽然想起斯文·赫定的话(是我给断句的):

在这圣洁的勇士面前
我顿觉自己
就象
一个污浊的罪犯
一个软弱的羔羊

后来,有朋友告诉我,出家的喇嘛还俗并不困难。

可能是在朵克康仓那里,我们看到一个女人免进的牌子。小游伴进不去,反而更好奇,催我进去。我进去看了一下,好像就是喇嘛生活起居的地方。十几个喇嘛盯着我一个突然走进来俗人,使我感到孤独和窘迫,根本不知如何搭讪,也不能逗留。我觉得我在打搅别人的生活。

小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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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下看松赞林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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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龙赠与松赞林寺活佛“兴盛番族”锦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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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转独克宗古城

强巴把他戴了十几年的手链送给我,套在我的左手腕上。那是一位活佛开过光的珍品。他深情地说:大哥一个人随意走,山高水深,菩萨会保你一路平安。

独克宗,月光之城,始建于唐代(那时,这一带属于土蕃王朝)。历史上,它多次毁灭,又多次重生。

茶马古道上有货物流通,古道上的城镇里有财富囤积,必然引来垂涎。在中甸以北,东旺、乡城、稻城一带,长期以来一直存在一些土匪,以劫为业,世代相传。一遇乱世,他们就开始猖獗,不仅会在路上杀人越货,还会攻城劫寨,把人间的香巴拉变成地狱。民国初年,整个中甸曾经被这些匪徒连续洗劫,几乎夷为平地,但它又在废墟上站了起来。

同在茶马古道上,独克宗和大研、束河有许多共性:街道都是两马多宽(现在的城市街道,讲究有几个汽车宽,用英文说,就是几条LANE。茶马古道的古城则是论马的:一个背负驮子的马那么宽就是一马宽),街面都是石块铺就,都有个作为中心的四方街。明代,丽江纳西族的木家土司曾两次进占独克宗,也因此在这里留下了一定的影响。

但是,藏族和纳西族的建筑风格还是有明显区别的。比如说,藏人的住宅一般是两层楼,高大而坚固。过去,一般是上层住人,下层是养牛和放工具杂物什么的。生活垃圾都从上层地板预留的洞或缝隙扫下,直接掉到一楼。那时候,生活里还没有什么坚硬的无机化学品,垃圾被牛踩一踩就成了肥料。现在,这种总体结构仍然保持,但下层基本上也用来住人了。

和丽江一样,这里的街面基本上全是店铺,出售当地特产;酒吧、小饭馆夹杂其中。马帮已经成为历史。在他们拉着马行走过的街面上,散布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游客,用橡胶鞋底继续去打磨那些光滑的石头。

浓厚的宗教气氛还是立刻就能感觉到的,因为本来它就是按香巴拉理想国的概念构建的。古城之南有一座小山丘,叫大龟山。大龟山上有一座楼,叫朝阳楼。紧挨着朝阳楼,有一个巨大的转经筒。朝阳楼实际上就是一个庙,正处在装修状态。怕碍了工人干活儿,我根本就没进去。转经筒金黄色,细部有精美的雕刻。有人说,过去是由人推动的,要用非常大的力气才行。当我刚看到转经筒时,它是静止的。但过了不久,它忽然转了起来。没有人推。显然是电动的。地上四周有一些探照灯,晚上的时候,这里光芒万丈。

站在大龟山顶北望,脚下的部分是古朴的独克宗;新建的城区接着延展,大过古城许多倍;金光熠熠的归化寺在遥远的北方。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长征纪念馆。纪念馆应该就在大龟山脚下,地图上明明标在那,可就是找不到,跟显然就是当地人的人打听也毫无结果。无奈,放弃了。

中午,走到李远国那里去草草吃个午饭,菜谱是凉拌西红柿、凉拌黄瓜、常温啤酒、浑汤面条。饭后走回古城。在进入四方街之前,在一个古老的大宅子的门口,我看见六个女人,围着一位老者,正在兴高采烈地交谈。细看门上的匾牌,上写:阿布老屋,北门街66号。哦,这儿就是那个著名的阿布旺堆老人的家!

阿布老人说:我的房子不开放,只给少数人看。现在,这几个女同志来自我最尊敬的人的家乡,所以我让你们上来一些人。这六个女人来自广安,邓小平的故乡。

六个女人,还有五、六个恰巧路过的人,包括我,跟着老人走上二楼。这是一幢典型的两层藏式木楼,二楼前面是个宽阔的回廊,后面是佛堂、居室等。老人先把众人带到右侧的一个房间,从现在的功能看也就是一个储藏室。屋里的墙壁上有一个神龛。老人从上卸下一个边框,背面刻有:明崇祯七年陕西焦氏。这是当年建房的木匠所标记,说明这是崇祯七年(1634年)左右建成的房子。独克宗屡遭毁灭,老人这房子,也许是现存最老的建筑了。

老人又指给大家看一些壁橱上土匪的刀痕、文革时的标语漫画的模糊痕迹、近年来来访的名流留下的名片和照片,同时讲述老宅的沧桑往事:老人汉名叫松柏良,松是姓。历史上,这里政教合一,松赞林寺就是政府。当地有松、齐两家主要贵族,均与松赞林寺关系密切。所以,阿布祖上是茶马古道上的风云世家,大领主。他的老屋曾被没收做公社办公处,但也因此躲过文革一劫。在政府新领导人的新政策下,老屋回归主人。

老人带大家走进经堂,和六个女人合影,我被请给按照相机。其他人的合影请求,老人基本都拒绝。

走出老屋,有人走过来跟我搭话,原来是在游虎跳峡时同车的来自蒙特利尔的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希望老人也接待一下,合个影。转述后,老人勉强地说:看你们年纪大,远道而来,就进来一下吧。我自然也跟进去做个翻译,帮人个忙,还有些东西自己也要再仔细看一下。

在走一小圈儿做了些介绍之后,老人拿出一张英文说明,送给加拿大客人,说:别人让我收门票,但我不收门票。

随后又说了几句话。我突然觉察出他在暗示那张英文简介是有价的。赶紧问:您说他们应该给您多少钱?

他说,随意。

加拿大人希望有个明确数字。我反复问老人。他最后也没说出什么。加拿大人有些无所适从。我也不知如何是好,给不出合适的建议。加拿大人拿出一张钞票。老人皱眉表情不满。加拿大人又拿出一张钞票。老人这次毫不犹豫,不耐烦地收回简介。一次可能的访问不欢而散。

非常尴尬。加拿大人表示能够理解。老人年纪已经非常大,可能性格古怪一些。如果能给出个大致的数字就比较好。这种猜迷是很困难的。

加拿大人拿出一本指南,问我两个去处怎么走:一是大龟山公园,一是长征纪念馆。我告诉他们,前者就是那个看得见的山头,你们自己可以走过去;后者我自己也没找到,我们可以一起去找。于是,我们一起走到我的地图上标的那个地方。我见一个人问一个人。终于,一个店铺女主人指着30米外的一个建筑物说:不就是藏经堂吗?藏经堂就是纪念馆。

原来,长征纪念馆只是这个建筑物的功能之一,其主要功能是藏族人祭祀祖先、集会议事和举行婚丧仪式的场所,而藏经堂、中心镇公堂在此地是更常用的名称。我在这里转过多次,在大龟山顶我也拍到它的照片,别人也说那是藏经堂,可没有人说藏经堂就是纪念馆,怪我资料读的不全,也怪一些东西有太多的名称了。藏经堂是个很有气派的建筑物,据说是汉藏结合的风格,但是现在正在大装修,无法太接近。

强巴按我的意见搞到了20号成都到长春的机票。也就是说,如果我不想更改机票的话,应该在13天之内到达成都,无论选择什么路线。

晚上,当四方街的音乐响起的时候,强巴,还有他的两个朋友,格桑泽仁(Kalsang Tsering)和四郎(Sonam),和我坐进一个酒巴畅饮。这几位青年,都在印度学习过,藏、汉、英语俱佳,眼界宽阔,是优秀的新一代藏族知识分子。我们谈了许多,当然也包括关于我的行程问题,觉得下一步走乡城和德钦都可以。我说,等我到客运站时再决定,反正我是随意游。众皆大笑。

强巴把他戴了十几年的手链送给我,套在我的左手腕上。那是一位活佛开过光的珍品。他深情地说:大哥一个人随意走,山高水深,菩萨会保你一路平安。

我接受他的祝福,说不出太多的言辞,只有内心的深深感动。

朝阳楼和转经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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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经筒细节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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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大龟山上看香格里拉。新城老城界线分明。可以看到,藏经堂就在右下角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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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老人和广安来的女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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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修中的藏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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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去德欣飞来寺

在这个时候进山,也有它的特别情趣:半裸的巨大山壁铺衬出原始、空旷、荒凉的背景,而就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上,正在萌动的早春气息却在隐隐约约地暗示着生命的坚强。蛮荒是野性的,茁壮也是野性的。天何言哉?按法则运行,世界灿烂多姿。

现在是要从香格里拉出发北进。我决定基本上采用乘公共汽车和租车相结合的方式,分段前进。我那时觉得有如下的三项选择:

1)乡城-稻城-亚丁-理塘-康定-成都。
2)德钦-芒康-巴塘-理塘-康定-成都。
3)德钦-芒康-拉萨,然后飞到成都。

参看下面的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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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后来的实践中,由于有意想不到的因素加入,结果并不是上述三项中的任何一个。

早上,当我背包穿城而去时,看见阿布老人站在门口。古城的其他人都还在睡觉。

到了客运站。没有去乡城的票。那就只有德钦了。

下面是我这第一步的路线。虽然图中标了西当和雨崩,但我的原计划没有这段路,我是打算在飞来寺看过梅里雪山后直接去芒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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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到德钦的距离和丽江到香格里拉的距离差不多,但路况完全不同。那次多数时间是穿峡谷,这次有许多时间是翻高山,最高处白茫雪山垭口海拔4292米。

注意,白茫,又作白芒、白马,是藏语汉译,人们随意使用,很不规范。从我做起,以后只使用白茫。

早上多云,后来逐渐清朗。在许多时候,弯弯曲曲的公路右侧是峭壁,左侧是悬崖。在到达垭口一带时,雪线已在脚下,雄伟的白茫雪山的北部诸峰一览无余。

白茫雪山属于云岭山脉。云岭山脉是横断山诸脉之一,是澜沧江和金沙江的分水岭。这里,山高谷深,地表垂直起伏极大,造成了生物的多样性。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起,围绕着白茫雪山,逐渐建立了281640公顷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保护这里的动物和植物。人民的环保意识也逐渐觉醒,砍伐、狩猎基本上停止了。但是,在这个季节,普通的落叶植物还没有转青,离杜鹃花开还远,只有冷杉等常绿的乔木斑斑点点地装饰着庞大的山体;野生动物,如金丝猴之类,也一定是远离公路,不在人的视野。当然,在这个时候进山,也有它的特别情趣:半裸的巨大山壁铺衬出原始、空旷、荒凉的背景,而就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上,正在萌动的早春气息却在隐隐约约地暗示着生命的坚强。蛮荒是野性的,茁壮也是野性的。天何言哉?按法则运行,世界灿烂多姿。

滇西北的地形。高原在这里分裂成由深深的河谷分隔的一条条山脊,形成了极为特殊的地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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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钦是个县城,建在一个山洼地。很少有游人在德钦逗留。人们选择住在较高处的飞来寺,去眺望梅里雪山,盼望在早晚日出日落时,能幸运地看到极为罕见的奇景。

到了德钦客运站时,听到个负面消息:没有车去芒康。原因是车坏了,正在修,也许明天能修好,也许修不好。还有,那边的路况特别差,路也正在修,有时需要停车等待。

送我到飞来寺的出租车司机叫扎西。只用大约20分钟左右,我们到达了一个台地。在公路的东侧,靠山梁的那一侧,有一列几十个客栈之类的服务场所;在公路的西侧,靠山崖的那一侧,有几座白色的佛塔和焚烧炉(用来燃烧松枝等,敬佛)。照我的意见,扎西师傅把车随意停在一个客栈门口,跟我说如果去雪山附近的话他可以来送,然后留下电话(139-887-47119)走了。

下车向西放眼望去。哇,那就是梅里雪山啊!梅里雪山大序列中的几个山峰和冰川就在那里,和我中间隔着两座矮一些的、有植被的山梁,在云层里半掩其面。在这两座山梁中间,流着澜沧江。我现在还不知道,明天,明天一早,我和即将认识的几个朋友就要乘车过江,然后徒步翻过了稍远处的那个山梁,来到了梅里雪山的脚下。

一块浓云压过来,梅里雪山被毫不留情地吞噬。

转身到离我最近的梅里客栈(飞来寺观景台对面,139-887-55717,Zhaxidj@163.com)签个房间,201号,还是标间,还是60元。一楼有厨房和大厅,厅中有熊熊火塘,有桌椅板凳,便于信息交流。管接待的是个川妹子,麻辣直爽。客栈的名片上给的主持人叫陈益龙,一直不知道哪个是这人,也没有必要知道了,因为好象什么事情都是川妹子说了算的。

世上有许多凑巧的事情。这次,如果不是碰巧住进梅里客栈,就不会遇到随后也住进那里的黄丽、陈彦、小伍,可能就不会有第二天的温泉-雨崩徒步这个非常有意义的经历。

为了看一眼飞来寺的面目,我沿着来路走了一公里(早知这样当时应该让扎西师傅停一下)。飞来寺规模不大。我只是在外面转了转。在回客栈的路上,天上下起了小颗粒。真冷!

前面提到,白茫雪山属于云岭山脉;云岭山脉是横断山诸脉之一,是澜沧江和金沙江的分水岭。梅里雪山则属于怒山山脉;怒山山脉也是横断山诸脉之一,和云岭山脉相邻并行,是怒江和澜沧江的分水岭。

梅里雪山是指怒山山脉的北段,在德钦西境靠北,以最高峰卡格博峰(6740米)为核心,大雪山百里相连,其中大约有十多个海拔6000米以上的雪峰,被称为太子十三峰。但是,许多地图把卡格博峰以南的一段标为太子雪山,把此峰以北的部分标为梅里雪山,好象能截然分开一样;有一些把卡格博峰标为太子雪山;还有一些则把卡格博峰标为梅里雪山,把此峰南面的另一座雪山标为太子雪山。在实际使用中,在多数情况下,太子雪山和梅里雪山是一回事,但也有人强调区别并作出互相矛盾的解释。名称太多且有时所指不同会造成混乱。我个人将尽量避免使用太子雪山一词。

晚上,在梅里客栈的火塘边,我和刚刚认识的另外三位独行客黄丽、陈彦、小伍交换信息。他们三个人比我晚到一小时,恰好雪山被乌云吞噬,天上下来雨不雨雪不雪的东西,看到的雪山身影可能比我还少。大家运气都不是那么太好,所盼望的首先就是,明天早上会天晴,让我们看看那日照金山的灿烂辉煌。

关于下一步的行程,黄丽提出,明天早上租车去西当温泉,步行去雨崩,然后从尼农沿澜沧江走回温泉。黄丽为了这次徒步做了充分的准备,对路上所有的细节都了解,装备齐全,并有相应的联络电话号码。她逐渐地让我们有了共识:应该用脚走过去,最虔诚地和神圣的雪山亲近。

我虽然大概知道有那么一条路,但原本没打算走,没有研究,知识欠缺,多次把雨崩说成雪崩,惹来大家哄笑。

后来,周正林师傅加入了我们的聊天。

周正林,藏族(藏名已经不使用),1米8几身材,40左右年纪,面如重枣,中气十足,20年驾龄,开一辆翱龙越野吉普,说一口流利普通话。当天,周师傅正在陪同几个香港客。港客中有个人表现得似乎有些挑剔,语言表情显得焦躁。不过,看到他在周师傅的幽默对应下一筹莫展的样子时,我觉得倒很有些娱乐效果,更能理解智慧和大度的力量。旅行之中,尤其是在大山大川间的旅行之中,应该更能体会出人的微末,人间事物的微不足道;应该放松自己,贴近自然;斤斤计较些鸡毛蒜皮的东西是不值得的。

周师傅的忽悠水平不比赵本山差,而且,他对此地非常熟悉,相关知识丰富。当然,他的笑料里有不少黄色成分,但不特别粗糙,点到为止,无伤大雅。山野之地松明子火塘边,人人都会放开一些,一定程度地恢复些原始本能,哪能还文质彬彬?

周师傅认为,温泉到雨崩的路值得走,并且没多大危险;但要从尼农方向转回来就比较冒险。这条路有一段最窄只有30厘米,上为悬崖,下为绝壁,又常有落石滑土,性命就在一脚之间。几天前,一个独行外国人在那里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毫无疑问,是澜沧江的波涛收留了这位勇敢的远方来客。周师傅对尼农路的描述,成为我们日后在雨崩,在更多的徒步客中间,讨论进一步的行程时的一个重要考虑因素。

如果你到香格里拉,打算包车在附近旅游,或者走长途,我向你推荐周师傅(139-887-20508)。

早上,运气又不佳:天是阴的,云层变幻莫测,太阳看不见,雪山也看不见。于是,我们开始了去西当温泉的行程。司机都吉(139-887-47119),可能是前一天送黄丽他们从德钦到飞来寺的。

观景台的客栈前面的路就是通向芒康的滇藏线(214国道)。我们的车先是沿着滇藏线行驶,在遇到一列高峻的山岭时拐道上山。盘山路弯弯曲曲,路况非常糟糕:路面凹凸不平,滑坡的泥土和滚落的大小石块随处可见。在山路行驶时,有时云层会让出些空隙,阳光和雪山都会部分露面。在直线距离不远处,可以看见梅里雪山和白云交织在一起。山凹里,可见大村西当。翻过这一列山,隐藏在峡谷里的澜沧江出现在眼前。感觉澜沧江和金沙江一样,水流不是想象中的那样丰沛,但必定是大江,波涛翻滚,气势十足。过江的桥叫柏树桥。过桥不远,就是收费站。用60元(好象还另有5元或10元的保险)买个明信片,你可以左去西当,右去明永,或者左右都去。

我们继续前行,终于,来到了汽车再也不能行进的西当温泉。

这里主要的建筑就是一个院子,由周围的厨房、客房、小卖部、洗温泉的小亭子等围着。这是下面山凹里的西当村的财产,现在承包给一个四川籍中年妇女营运,此川嫂则雇用若干本村藏族村民在这里工作。在本地人民对现代商业或小型企业的运作尚不熟悉的情况下,引进有经验的外地人参与经营是有道理的。

这时候,是早上9:40。我等四人在川姐那里存好大的背包(根本就不应该背来,应该留在飞来寺!),走上密林覆盖的山坡,开始了徒步爬山的行程。

大山壁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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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山头。注意,左侧和右侧的山头高度相当但有很大区别,显然因为一个是阳面,一个是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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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梅里雪山。梅里雪山和我们中间隔着两座矮一些的山梁,在云层里半掩其面。这两座山梁中间,流着澜沧江。我现在还不知道,明天,我和即将认识的朋友们就要乘车过江,然后徒步翻过稍远处的那个山梁,来到梅里雪山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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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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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云压向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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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里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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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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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寺附近的观景台到雨崩的路线,即蓝的和红的曲线,是我加描的并加注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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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来寺到西当温泉的途中。在直线距离不远处,可以看见梅里雪山和白云交织在一起。山凹里,可见大村西当的一角。在照片正中间,挨着村子,挡在雪山前面的那个山头,就是我们要徒步翻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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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走向梅里雪山

春夏秋冬人老矣,东南西北路茫然。-言寿人《忆江南》

这条路是从密林里开辟出来的,是雨崩村和外部世界的唯一直接通道。冬天,大雪封山,路就断了。从这一点来说,雨崩人很类似阿尔泰山里的图瓦人。当然,这两种人的生活方式非常不同。雨崩人的生活主要靠山凹里的田地,辅助性的小型牧场就在旁边的雪山附近;而图瓦人主要是在非封山季节进行远行登高游牧。

这条路的路面是黄土。那天不时小雨霏霏,黄土成为黄泥。植被中的乔木主要是杉树和栎树,许多树上长着又长又密的灰白“胡须”,大概是一种寄生植物吧。林木、青苔、春草的幼芽、泥土、朽叶败草、马粪和马尿的芳香混合在一起,令人陶醉。

但是,在泥泞的陡坡上行走,至少对我来说,每一步都是吃力的。汗水和雨水混合在一起,浑身湿透,许多时候气喘如牛。

数公里之后,我们到达了第一休息站。休息站就是几家由当地人经营的木屋,有火塘,有小卖部,也做简单食物。任何人到了那里都会受到欢迎。你可以只是在那里坐一坐,休息和向火,不必一定买什么东西。

我等四人来到一间名叫轻松茶店的木屋,要了一壶酥油茶。茶店主人此称都吉收拾家伙现场制做,用木杵在粗竹筒捣了奶油和茶砖的混合物,然后水煮。

以前唱歌“不打酥油茶呀”,谁都会,可我直到那天才亲眼见到,酥油茶是这么打出来的。喝一碗热茶,再撮上几捏糌粑,齿颊留香,精力顿增。美食!据说,酥油茶和糌粑都是大热量食物,适于在高寒山区活动的人食用。

此称都吉送给我一个竹棍,充做拐杖。这个拐杖在路上给我很大帮助。

行进中,我们四人大致地保持着一个固定的次序,同时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策安全。

路上并不算太孤独,除了我们四人不时会聚在一个稍微平缓或有树可依的地方站着休息外,还被数伙骑马的人超越过,也碰到过迎面下山的人。这些人包括游客、游客的马夫或背夫、运货者、转山的香客(现在还没到转山的旺季,所以人不多)。游客中有部分洋人。不论是什么人,相遇时,都用汉语说两个字:你好!

一般来说,大家都避免多说话,以减少体力开支。不过,相对来说,香客们走的比较轻松,脸上充满了喜悦。

又数公里之后,我们到达了第二处休息站,安静地坐了半个小时。

在到达最后的休息站垭口之前,小雨霏霏变成了小雪霏霏,一切都银装素裹。以前没有见过雪的广东少女黄丽兴奋莫名。

终于到了垭口。火塘边,我们坐下休息。到此为止,我们用脚踩过去了12公里泥泞的陡坡,垂直上升高度为1050米(3700-2650)。

火塘的另一侧,慈眉善目的主人同他身边的一个藏族小伙子眼望着我,用他们的语言窃窃私语。

我说:兄弟们,悄悄说我什么呢?

二位笑道:夸你。你老多大年纪了还爬山?身体真好。

令我尴尬而伤心的恭维。确实超龄了。看身边一起上来的这三个青年,全20几岁,小伍大学还没毕业呢!感叹!引用老呆父亲言老师的诗句,就是“春夏秋冬人老矣,东南西北路茫然”(言寿人《忆江南》)。不能和老师一级的同言老,只是借用佳句。以我的年纪做目前的事情真的“人老矣”,而“任意行”、“横行”(一默语)、“胡行”恰可归为“路茫然”。

另外,说实在的,我现在的身体谈不上好。多年的不良生活习惯以及缺少锻炼使身体严重透支,腰部和右膝盖都有不算轻的伤痛。我可能主要靠意志支撑。

从垭口下山到雨崩的脚程6公里,垂直下降600米(3700-3100)。长时间上山的艰难跋涉,积累出一个对下山的渴望。

下山确实要省许多力气,主要是减轻了心肺的负荷,不必气喘吁吁。但是,下山时吃力的是膝盖。凡是用肢体行走的动物都有这个问题,腹部接触地面的爬行动物问题小些,没有肢体的蛇以及蚯蚓之类当然没有这个问题。

下午4:00左右,走过一个转弯处,一幅美丽的图画般的景色突然出现在眼前:在大山的怀抱里,有两块相邻的绿地,翠绿如玉,之间高差150米;在每块绿地上面,散落着十几座房屋,灰色的瓦顶,方正的门窗、雪白的墙;在房屋的周围,有弯弯的小河,有弯弯的小路;孤树和树丛随意地出现在这里或那里,以其特别的颜色和衬托它们的农田形成强烈反差,其中几树正在怒放的桃花格外鲜艳。这里是个真正的世外桃源!那悬着的白云就如同是谁刚刚为我们拉起的幔帐。从幔帐之下,我们能清楚地看到并最后要走进这个美妙的仙境。 但是,白云同时一丝不苟地把四周绿地上空的一切遮掩。明明知道雪山就在那里,但我们看不见!

在黄丽的引导下,我们向位于上雨崩和下雨崩之间、侧面的山坡上的一个建筑物走去。

这是一个典型的藏式两层楼房,依山势而立,木结构,辅以刷成白色的土质一楼侧墙;房前飘着彩色的经幡;房侧插着绿色的旗帜;旗帜旁挂一块匾;匾上以蓝天、雪山、绿地为背景,以藏、汉文书写着:徒步者之家。

2007年4月10日下午4点38分,我们走完了18公里的山路,踏进了徒步者之家。这里,有我们在路上已经用电话预订好了的新鲜炖鸡肉、另几道菜、青稞酒、米饭在等待着疲惫不堪、饥肠辘辘的我们。

徒步者之家的主人叫阿那主,雨崩村第一名人。在还可以狩猎的年代,阿那主以猎枪误伤人之罪被捕,出山服刑。出狱后,他心怀愧疚,没有立刻回乡。但就是在外面这数年的闯荡,使他开了眼界、长了见识。雨崩村逐渐为外人所知后,游人开始涌入。阿那主恰得其时,他的外界知识,包括流利的汉语,都派上了用场。他开办了村里的第一家民居式客栈,后来又把客栈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这里仅挨着从山上下来的路。在这里,如果没有云雾,足不出户,主峰卡瓦格博和主峰之“妻”缅茨姆皆收眼底(可惜我们现在看不见)。阿那主于是开始出名和富裕。他上了电视,去了北京,还去了纽约,是真正的名人、忙人、有钱人了。我们没有遇到阿那主,他当时在山外办事。

徒步者之家的女主人叫拉姆。当我们在一楼的厨房兼餐厅里喝酒吃肉时,看到拉姆和几个帮工的人一直在忙,非常干练利落。

雨崩村偏僻。在这里,古老的多偶婚姻现象依然存在。拉姆就是阿那主和弟弟的共同妻子。这不是一个特例。游客们知道至少还有另外一个家庭也是这样的。记得那次雪崩吧?5月2日,是我离开雨崩21天整,我正在写这篇文字的前面部分,雨崩到神瀑的路上忽然发生雪崩,即死者二人,伤若干。报道提到了当时参加抢救的雨崩村民阿青布。阿青布在游客间也很有名气。他开的客栈叫神瀑客栈,在村边,离神瀑最近。阿青布也和弟弟共有一个妻子。阿那主和阿青布直接接触游客,大家就都知道了这种情况。村里还有没有类似的就不得而知了。游客们事先了解这些有好处,可以避免失言。

多偶婚姻在这里是个别现象,但不是奇怪现象,它被主流意识接受,不受社会的歧视,有存在的社会基础。象这样的一妻多夫的家庭,它所产生直接的效果就是,不必分家,保证有限生产资料的共享,后代的数量被限制在一个妇女的生育能力之内。如果每一代都这么做,那么这个家庭就永远是单一的,家庭的大小不会有多大变化。在这样的家庭里,妇女的地位相应地尊贵,是实际的一家之长。当然,这种婚姻现象有更多的弊病,况且不合法,应该会在不长的时期内消失。

过垭口之后,手机信号就没有了。吃饭的时候,我们问拉姆借用座机给家人报平安。有人打通了,但我没有打通,因为座机是通过卫星无线传递,信号不稳定。使用电话座机,拉姆收费每分钟3元。这是合理的。我认为她还应该顺便经营更多的东西。比如,我问她有没有雨衣卖,她说没有;我的打火机坏了,她就把她的借给我,最后是送给了我。如果能准备出这些小的日用品,就能既方便客人,又增加些收入。

楼上是客房。还有一个烤火聚堆儿的大屋子,静悄悄的,只见一个小胖妹在那里闷闷不乐地独自向火。问答之后我非常惊讶。说是有一个探险队,人来自各地,全是网友,除了一个上海男人外全是女性。这些人异常强悍,从昆明租车一路过来,能步行则全是步行,行速甚快,且连续作战。这些人昨天从西当掩杀到这里,随即轰轰烈烈地走完了神瀑,现正在冰湖一带扫荡,大本营也不会放过。导游和司机为之震撼,频频称奇。小胖妹是这个队伍里唯一掉队的战士,发誓回去后苦练网球,瘦身强体,一定要赶上或超过同伴的水平。在深山里碰到的女人应该都是强悍的,但强悍到让男人自愧弗如的程度实在是了不起。

夜幕降临之后,外出的人们纷纷归来了。一个徒步者之家,当天有20人左右留住,其中主要有两个大的队伍,一个是那个女强人的队伍,风风火火;另一个是来自青岛的一伙人,好象以前互相都熟悉。还有几个跟我们一样的独行客。从外面回来的人都湿漉漉的,因为他们是刚从深雪中出来的。

得到的消息令人沮丧:云层太厚,站在雪山那里也看不清雪山;神瀑是冻结的;大本营那里什么也没有;冰湖完全被雪覆盖,白茫茫的一片;许多地方雪深及腰,行动不便。有人建议如果天气仍然如此,没去的就不如不去。

随后谈到下一步行程。许多人有走尼农沿澜沧江回温泉的冲动,但最后大家都放弃了。连雨天道路泥泞,加上周师傅的恐怖形容,再加上刚有人在那里丧生,挫了大家的锐气。就连女强人队也决定明天走完大本营再翻山回温泉,然后去泸沽湖去找摩梭胖金哥、胖金妹跳舞。

当晚,小型发电机不工作,照明用蜡烛。打开的手机是走路时的照明工具。小型手电和头灯此时发挥了作用。

这是我这次出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住合寝,和小伍同住一室。床铺还干净,淡淡的肥皂香说明床单、被单是新换的。住宿费仅20元。

我从拉姆那里取来一杯青稞酒,回房一饮而尽,然后沉沉睡去。

同伴小伍在登山途中系鞋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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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酥油茶。背对镜头的是同伴陈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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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油茶和糌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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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山香客、骑马的游客、背夫。转山香客在下山,迎面而来,脸上充满了喜悦。骑马的游客、背夫在上山,刚刚超越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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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幡。注意树上“胡子”-松萝。愚人兄读过本文初稿后说,树上那些胡须叫松萝。松萝大量出现,标志空气里富含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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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雨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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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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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黄丽在跋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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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徒步者之家。走在前面的是黄丽,后面的是陈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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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从雨崩撤退

天空偶尔会很明亮,尽管总是多云。在恰当的高度和角度,我们还是会偶尔看到雪山或冰川的片断。澜沧江贴着山壁滚滚流淌,水色浑浊。山凹里的西当田园村舍,秀丽安宁,仿佛是神话里的国度。高处的飞来寺观景台随着车的盘旋若即若离。

4月11日早上,天色更加阴沉,云层灰蒙蒙的,飘飘洒洒的牛毛细雨时有时无,世界潮湿阴冷。举目望去,别说雪山,就连旁边的村舍农田都是模糊不清的。看来是应该果断撤离了。

小伍一早就孤身上了返回路,手里提着个细竹棍,步行。黄丽坚持去大本营,跟强人队走了,义无反顾。她为了造访梅里雪山已经准备了半年,她热爱雪,让她在雪地走出她的极致才会心安。我和陈彦要返回,但决定上山的6公里骑马,省些体力,下山的12公里步行。

拉姆的伙计们从下雨崩调来马匹。马夫们开始抽签。马有大小强弱,人有肥瘦重轻,用抽签的方法能杜绝一切争执,虽然对于马来说并不公平。

我的马夫叫阿那德,18岁,外地人,在此打工,住在雇主家里,有出马任务时出马,平时则干杂活,每天工资10元。小伙子个头不小,但嘴唇上刚长绒毛,会唱些艳歌。

看来,雨崩人现在就已经自己忙不过来,要雇工了。现在还有这18公里山路隔着呢,如果将来路修好了,电线扯进来了,就会有更多的游客涌入。那时候,这些又有地又有房、又有骡马又有羊的雨崩村民多半都会转化成为新生的雇主阶级,淳朴的农民就会慢慢地学会生意人的那些东西啦。

马比人快多了。在接近垭口时,我们遇到了提前出发的小伍。听小伍说手机有信号了,我赶紧打开手机电源,立刻就响起了铃声。接起来,是家里的一个晚辈,他们一直在打。我还是在香格里拉的时候和家里通的电话呢,转眼三天,杳无音信,受到惦记是必然的。

在垭口的地方,算账分手。记得半程好像是收75元。

开始走路下山。一些路地段恰到好处地陡而泥泞,我可以打“出溜滑”,这是生长在东北以及会一点儿冰雪运动的人的优势。

在最下面的休息站,也就是此称都吉那里,我碰见了在松赞林寺时的小游伴,就是希望天上能出现一只蓝色的鸟儿的那位大四女生。她也在和几个人临时搭伙,目前的方向和我们一样,是在撤退。不过,她已经在雨崩住了两个晚上。在短期、随意的旅行中,在相隔不算近的不同地方,能反复遇到同一个人,也是一种缘分。

我们9:00从雨崩出发,总共只用两个小时,11:00就到达了西当的温泉。我把竹棍放在山坡上,郑重地为它照了一张像。

现在,我们的小集团的人员有所变化:黄丽退出了;新加进来两个独行客,一个是复旦大学的应教授,一个是上海滩的姑娘小王。应教授小我11岁,却只低我一级,是78级。我相信他应该是78级里最年轻的。这两个都是在徒步者之家烤火时认识,并在雨崩/温泉一路同行的。

在温泉川嫂那里取来包裹后慢慢等车。车是从西当本村人那里叫。村子在很低的地方,车曲曲弯弯地开上来差不多要一个小时。

已是过午的时光,西当村司机都吉(135-784-78691)载着我们五人上了路,当然就是逆向重复头天早上的路。天空偶尔会很明亮,尽管总是多云。在恰当的高度和角度,我们还是会偶尔看到雪山或冰川的片断。澜沧江贴着山壁滚滚流淌,水色浑浊。山凹里的西当田园村舍,秀丽安宁,仿佛是神话里的国度。高处的飞来寺观景台随着车的盘旋若即若离。

一条小溪从山上向西当村流去。都吉说:那就是我们村的生活用水,从温泉流下来的。

我说:可是,有人在那里洗温泉啊!

都吉说:我们不怕脏。

可能是故意调侃。他随后补充:政府正在帮助搞自来水工程。以后我们能吃上净化后的自来水。

一个健壮而端正的女人出现在路上,头戴棒球帽,身穿皮夹克,手提铁铲。都吉停下车和她交谈良久。起车后,都吉说那是他媳妇,在家务农。西当是梅里雪山的门户。一个家庭,如果能蓄钱买上一辆车,男人搞运输,女人种庄稼,就能过上比较富裕的生活。试想,都吉运送我们几个,只花费一个多小时,就赚得100元,去掉成本,肯定比当地其他人几天赚的还多。

到了观景台,本来是先回到梅里客栈了,但后来我们选择了一个星级宾馆神山大酒家,惹的川妹子不高兴。大家选择神山大酒家的主要原因是想舒服一下,好好洗个热水澡。梅里客栈的标间的热水靠太阳能。这些天阴雨,太阳能加热器不工作,只剩下可以用电加热的公共浴房还有热水。神山大酒家走的是高档路线,所有的房间都用电加热的水,没有公共浴房的问题。

我万万没有料到,这样一换,却换出个麻烦,影响了我随后的行程。

在飘飘洒洒的牛毛细雨中撤离雨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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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那德个头不小,但嘴唇上刚长绒毛,会唱些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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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西当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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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健壮而端正的女人出现在路上,头戴棒球帽,身穿皮夹克,手提铁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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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白芒雪山陷车

在两个小时里,脚踏着白茫茫的白茫雪山的颠峰的雪和泥,呼吸着高海拔处的清冷潮湿的空气,在险中求生的忙碌过程中,我享受着心灵深处的舒缓和满足。

神山大酒家确实具有星级酒店的模式,富丽堂皇。最低的标间要价 100元,也属于价平合理。问题是,我在这里的运气比较差。

事情很简单,就是在洗澡的时候,热水器和电源先后故障。故障发生的有序而巧妙,和我的时间配合得天衣无缝,让我这恰好已经透支的皮囊经受一热一冷,又一热一冷的迅速而强有力的打击。当我穿好衣服下楼抱怨的时候,声音已经嘶哑,开始不断咳嗽。

赶紧到梅里客栈烤火。小伍见我这德行,建议我取消和他一起去芒康的计划,撤回香格里拉。大家,包括周正林师傅(他又带客来了,也住在神山大酒家,也来梅里客栈烤火),也都建议我向南走,向大理、昆明等大城市靠拢。这种建议是和我的计划背道而驰的,但我还是决定先回香格里拉。

第二天早上,还是多云,雪山局部偶尔出现,观赏日照金山的希望彻底破灭。

我们早早就上了路。本来应该是都吉送我们,但恰好家住香格里拉的司机七林培初正在这里。司机之间互相都是认识的,经常有互利互惠的交换。两下一协商,就改由七林培初带我们回去。七林培初是把小王从香格里拉送到这里来的,不算初交,大家也很快混熟,一路上停车拍照、游览,随我们的意,并提出要请我们去他家作客吃晚饭。好象他这一次的收入是 400 元。

现在是要反向重翻白茫雪山,路是同一条,但是天气比来的时候恶劣,而且爬得越高情况越糟。因为这里刚刚下过雪,而且还不时在下,车轮碾过,融雪成泥,行车困难而危险。七林培初最初准备给他的桑塔那上防滑链,但因为有一个链子断了就干脆两个都不上。

车到有 13个佛塔的那个地方,大家下来拍照。起初,还能看见远处的雪山,虽然不太清晰。忽然,一辆客车来到, 30来个游客涌出来,先涌向厕所,后涌向平台。我们认出这些人就是在观景台住在靠后一点儿的那家旅馆的日本游人。这里的老乡有个普遍的说法,说是每当日本人出现时,梅里雪山就云遮雾罩。

此刻,七林培初指着天空说:你们看,我们说的准不准?

远方,雾色突然加厚,梅里雪山迅速消失。

埡口海拔 4210米。在埡口附近,路面雪深有十到数十厘米,坡也陡。突然,车开始原地打滑。司机加大油门,车尾却猛然向路边扭去。好险!大家赶紧下车去推,只是把车摆正,无法继续前进。七林培初开始修理防滑链,用尼龙绳接驳断环。我们帮忙。

由于我们抛锚挡路,一辆对面来的挂四川牌子大卡车企图贴着山壁错车,结果和我们并排陷在那里,公路被完全切断。卡车司机面色阴沉,拿一把铁锹挖土垫路。

突然,我们听到后面有人大声喊叫。原来有两辆先于卡车通过的越野吉普之一在我们附近横向滑动,差一点儿就摔下了陡坡。人们正七手八脚地把它推回来。这里原来是一段险区。

大卡车自救完成,先行开走。我们的桑塔那也配好了两付防滑链。这时候,两辆警车闻讯赶来。警察让我们这些乘客徒步走上不远处的最高点,他们来协助各司机一一通过那个陷车、滑车地段。

从车打滑到我们重新坐进车里,历时约两个小时。在两个小时里,脚踏着白茫茫的白茫雪山的颠峰的雪和泥,呼吸着高海拔处的清冷潮湿的空气,在险中求生的忙碌过程中,我享受着心灵深处的舒缓和满足。

下山的路比较顺利。我们首先在路边的东竹林寺停留。寺庙之外僧房附近的台阶、墙头,坐着一些喇嘛,默默地望着公路上的来往车辆和从停着的车里走出来的游人,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功课。

应教授和陈彦在来路上已经参观过此寺了,就和司机一起在外面等。我和小王结伴走遍了几乎整个寺院。

东竹林寺位于德钦县奔子栏镇境内,建于康熙年间,毁于文革。我所见到的这些建筑物是1986年易址重建的。这里给我印象最深是一位活佛的真身。列宁、胡志明、毛泽东等共产主义的领袖们的遗体被崇拜者或别有用心的人弄成不朽,要仰赖现代科技。东竹林寺僧人显然不具备这种条件,但活佛的遗体却如塑像一样地坐在那里,不朽不缩,是为奇迹。

我准备了许多小额钞票,在每一个能放的地方都放上一张。

继续前行,我们看到了金沙江的欧梅格转弯。许多人说,这才是长江第一湾,但他们错了,偶梅格转弯不改变大方向。无论如何,这是个极其壮丽的自然景色;而且,人工开凿的公路腰带一样地缠在那里,显示出人作为天之骄子的卓越才能。

车停奔子栏。这是一个茶马古道上非常重要的城镇,主要居民是藏族。在吉盛园酒楼吃午餐时,我发现这里苍蝇特别多,显然是海拔高度降了许多。小王在她的汤里发现一只苍蝇。她只是笑嘻嘻地叫来服务员换一碗继续喝。这个上海姑娘不平凡。

天色渐暗,纳帕海出现在眼前。纳帕海海拔3260米,是一个季节湖。这个湖,夏季水盛;秋季,大部分的湖面变成高山草甸,叫依拉草原,是牦牛和滇种马的世界;秋冬来临,珍稀的黑颈鹤和其他水鸟纷纷飞来过冬,又成了一个鸟和牛马共处的世界。

七林培初说他前几天还听见有鹤鸣之声。我想,现在黑颈鹤们应该是去青海湖了,等着三谷去给他们拍相片呢!

一群日本游人涌向厕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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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游人的康巴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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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茫雪山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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抛锚的车把公路堵死。注意,小车下面是七林培初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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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辆先于卡车通过的越野吉普之一在我们附近横向滑动,差一点儿就摔下了陡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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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赶到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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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之外僧房附近的台阶、墙头,坐着一些喇嘛,默默地望着公路上的来往车辆和从停着的车里走出来的游人,仿佛这就是他们的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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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沙江的欧梅格转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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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子栏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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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下的纳帕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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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在七林培初家作客

柜子上有一佛龛,供奉着毛主席的石膏象,居中;十世班禅照片,居右;十一世班禅照片,居左。后者的主人即几年前确定的那位年幼的灵童。

到了独克宗古城办完旅馆手续后,我们随着七林培初去他家。

七林培初的家在松赞林寺附近,纳帕海岸边。当然还是要走我曾经乘3路公共汽车走过的那条极为坎坷不平的路,那条在913庆典之前要变成柏油马路的路。

寺院在落日的余晖下金碧辉煌。寺院附近的普通房舍前,有许多晒青稞用的木架子,形成独特风景,炫耀着依拉草原边缘蓬勃发展的农业经济。在寺院西侧不远,有一组颜色深灰的二层楼房,有些类似但又显然有别于其他藏房。那是香港人建的别墅。深灰色可能是因为还没有完工。总的来说,这组建筑错落有致,格调优雅平实,不算干扰周围的原始环境。

七林培初家的院子很大。院子里有一台手扶拖拉机,还有大堆的劈柴、农牧用具等杂物。看得出,在旅游事业兴盛之前,这个家庭主营农牧业。

两条藏獒被分别栓在两处。见到生人,它们开始恶狠狠地狂吠,低沉而凶暴,并作势要扑过来。在这里,我还没见过不拴的狗。我想,如果一个没有武器的人遇到一条不拴的这种狗是不是非常危险,因为藏獒几乎就是狮子。

两层的楼房也很大。我们先走上与二楼平齐的侧房的屋顶,从这里可以看出去很远。不过,这时天有些黑了,看不太清楚。

先进佛堂。佛堂是崇高的地方,吸烟、拍照等不敬之举是不可以的。我们怀着敬畏的心情到里面转了一圈。

最大的房间具有起居室、餐厅、厨房的综合功能。梁柱均以大圆木为之,屋顶举架甚高。在房间的一角,有一个铁炉灶和另一个庞大的铁制器具。该器具下面有烧木柴的空间,具有取暖和加热食物的双重功能;上部浑然一体,但是顶上有四个盖子,盖着下面的桶状空间,其中两个存放人的食物,另外两个存放家畜、家禽的食物(应该相当于我们的泔水缸)。我干脆叫它锅炉吧。正对着锅炉的屋顶是通天的,烟被天空吸走。围着锅炉,墙角方向有固定的曲尺形长矮椅。椅背后靠着墙是雕花柜子和印花壁毯。柜子上有一佛龛,供奉着毛主席的石膏象,居中;十世班禅照片,居右;十一世班禅照片,居左。后者的主人即几年前确定的那位年幼的灵童。

这个大宅子属于媳妇的娘家,她的双亲目前住在牧场那里。这里藏胞的传统:一家的兄弟姐妹中,最年长的最后会和父母住在一起,不论男女。我们的女主人符合条件,等于是把丈夫拉来倒插门。这是一个很进步的男女平等的规则,不知是不是普遍流行于所有藏区。

七林培初夫妇有三个孩子。老大是女儿,在城里读中学,平时住校。两个小的都是男孩,是双胞胎,在读小学。小学的全名叫:香格里拉县建塘镇解放村小街子广发希望小学。看来是希望工程的一部分。七林培初不到40岁,但他们这一代基本上没什么学校教育,他们的后代算是没有被耽搁。

在曲尺形矮椅上围炉而坐时,年长的客人要坐在里边,然后依序而坐;主人坐外边;男女分坐在不同的侧面。我自然是坐在拐角儿那里。

晚餐开始,大家去锅炉另一侧的方桌边坐定,用很小的杯子喝青稞酒,品尝藏式火锅。火锅材料包括:蜡肉、蜡排骨、蜡肠、粉条、蘑菇、山野菜。七林培初说,除了粉条,其他都是自家产品。主食是大米饭。

媳妇和孩子没有上桌,在我们吃过之后才吃。

我的嗓子这时差不多完全失声了,伴随着咳嗽和中等程度的嗓子疼痛。其实这一整天都是在这种状态下度过的,在雪山上的时候更为严重。

媳妇注意到了这一情况,就提醒丈夫家里有治疗此等毛病的藏药。七林培初问我是否接受藏药。我告诉他们我不但什么也不忌讳,对藏医藏药还非常尊崇。于是,用一小撮草药冲的水就代替了我的茶。药非常苦,但苦是一种我不一定特别喜欢但绝对可以接受的味道。我感觉到了急效,就冒昧地要了一点儿带走继续用。他那里原本就不多,是从拉萨带回来的,我不能多要。

走前,我们给每个孩子塞个红包。

我们住的客栈名叫国际青年旅馆(独克宗古城金龙街177号,0887-8227505)。离我上次住的古道客栈很近,价钱、条件也差不多,就是房间多一些,还有个大厅,可以在那里交换信息、找伙伴。我这里顺便再介绍另一家客栈,位置在古城出口那一侧,我虽然没有住过,但在那里吃过饭,就是说,它有自己的餐厅,而餐厅具有更好的交际功能。这个客栈的另一个好处是离停车场近,出古城方便。在离开香格里拉时,我对客栈负责人张冰说:虽然没住过这里,但我觉得这里挺好,还便宜(标间50元),会帮你宣传一下。这个是叫做藏巴拉客栈:

藏巴拉客栈
God of Wealth Inn
云南香格里拉县独克宗古城北门街71号
电话:0887-8227617

当晚,我不停地喝用藏药泡的水,同时继续服用小王从上海带来的一种什么感冒药,还吃自己带的牛黄解毒片,采用强攻疗法。当第二天早上一觉醒来时,我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喉咙也只有轻微的疼痛。强攻疗法奏效。这个藏药是什么,七林培初也说不出来。后来,我把药的照片拿到药店里去对照寻找,没见有类似的东西,看来是稀有之物。

身体已经没问题了,那就北上,向高处走!我早饭没吃,径自打出租车到客运站,买了第二天早上去乡城的车票。我的票是2号。买了1号票的那个人将在明天成为我的朋友。

在回客栈途中,为了进一步见识一下香格里拉,我沿着纵贯全城的长征路徒步走回古城,途中欣赏街景还办了两件事:1)买两筒氧气;2)理一个光头。从此,我的形象就比较接近一个漂流四方的托钵僧人了。

中午,我还是去李远国那里喝啤酒,顺便跟这位老乡道个别。我在这次旅行中知道,我们有许多东北老乡在西南(当然可能还有别处,例如广东)从事夜总会之类的行当,从家乡带来女青年或者就地取材,以色谋财,名声已经很响亮。相比之下,我敬佩戴着套袖包饺子的李远国,他干的是正业,给故土增光。

晚上,最后剩下的两个同伴-应教授和陈彦-来道别。大家互道珍重,随后就各自东西了。

躺在床上,盘算着乡城的路和随后的走向,一时难以入睡,听到外面狗叫声连成一片,几乎分不出个数。先后在独克宗古城住过好几个晚上了,我以前竟没有注意这种狗叫。这里的人们怎么养了这么多狗!

寺院在落日的余晖下金碧辉煌。寺院附近的普通房舍前,有许多晒青稞用的木架子,形成独特风景,炫耀着依拉草原边缘蓬勃发展的农业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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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寺院西侧不远,有一组颜色深灰的二层楼房,有些类似但又显然有别于其他藏房。那是香港人建的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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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林培初家的锅炉和炉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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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林培初一家(女儿当时不在)。摄影:陈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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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和治好了嗓子的藏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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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椰子
2007年5月于纽约

重新结集时保留的议论

2 Comments:

At 7:48 上午, chen said...
盼望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哈,继续呀老谷!

At 2:22 下午, 老椰子 said...
哈,你在看,批评指正啊。有点儿写累了,可能慢,但我会写完的。

2 Comments:

At 8:19 下午, 悠云 said...
藏族过去是家有3个男孩有2个要出家的。做喇嘛要比在家生活轻松得多,还可以学一门手艺,如绘画(画唐卡,画家具建筑物上的彩绘),还可以经商。长大还可以结婚、还俗。

所以,出家是藏人的一种生活方式,尼姑也是很多的。

At 9:58 上午, 老椰子 said...
明白了。如果还俗很容易的话小时候出家还是不错的。

2 Comments:

At 9:15 下午, 悠云 said...
精彩啊!我05年到了乡城的大雪山垭口,后来又去了稻城、贡嘎山,经由攀枝花进入云南。去了大理,丽江,中甸没停,只是去联系了一下工作,吃了中饭就去德钦了。也是东北饺子,吃完才问的价,被宰了22元一斤,哼哼。

你照片上的路可真好呵,比我们走的好太多了。我们是只要有路就烧高香了,多数情况是没路,顶多是细细的羊路,鹿路,要是跟着走,有时会很惨的。

一路上我们一直夸云南的路好,直到梅里雪山观景台,路一个急转弯上滇藏线,就成了坑坑洼洼的碎石路了,哈!

(十四)大小雪山受阻

两个司机随后就走了,消失在黑暗里,留下一车乘客在汽车的四周游荡。星光之下,黑影憧憧,仿佛是一群迷失在荒山野岭中的鬼魂。

又一次,我背着我的深绿色旅行包在太阳升起之前孤零零地步出独克宗古城。又一次,我在四方街外的马路边遇到孤零零的阿布旺堆老人。这是2007年4月14日。

我将要搭乘的这辆车是个很旧的中巴,后窗上贴了张纸,上面写着“此车出售 ”的字样和联系电话号码。

我的2号位置正好在司机后面靠窗,算是最佳位置。

同车的看起来都是当地人,做小买卖的显然不少,因为大家携带的东西太多了,底层货箱放不下不说,车的顶棚上也捆扎着一些,车里面的上上下下犄角旮旯也都塞满了包裹、杂物。

刚刚坐定,一个白人青年登车来到我旁边,把车票伸到我面前,是1号;他又指指货架上的号牌,显然觉得我占据了他的位置。

号牌上写着“内2外1”。我告诉他号牌文字的意义,说明我应该靠窗。他的眼睛圆了一下,说:咋整的,这里咋有人说英语?

简单地交换一下信息。他的名字叫阿兰(Alan),费城人,到中国已经4个月了,以教英语为业。眼下他工作告一段落,出来旅游,从广州出发,走走停停地来到了这里,下一个大目标是成都,最后可能去西安接受一份新工作。一个洋人,一点儿中文不懂,显然也谈不上对中国有多少了解,就自己到处乱走,算个壮士。我认为这次他运气的确非常好。无论如何,从此,阿兰就一直跟着我走,直到康定,由于不能和我一样对情城产生深刻的眷恋而造成滞留,他才先我而去。

从香格里拉到乡城的道路凶险,大雪封山时根本就不能通行;而在其他季节,公车也不是每天都有。虽然两地直线距离并不远,但公路要翻过两列雪山(分别被称为小雪山和大雪山),各山除了主要的垭口外还有多处皱褶起伏,道路曲折,全长222公里,其中百分之九十是黄土碎石路,崎岖不平,遇遇到雨雪则泥泞不堪。在正常情况下,汽车走完这条路需要8个小时。我们的中巴在早7:30按时出发。按预计,下午3:30我们可以抵达乡城。

明显地不同于从丽江到香格里拉的车,这个车里空气质量很差,货品味、人味、烟味(有人毫无顾及地吸烟)混合在一起。比较难闻,但也没什么大不了。在纽约的地铁里,有时人们不是也不得不忍受狐臭和香水的异味吗?

刚出城还有一些平整一些的路。不久,就开始泥泞颠簸。9:00左右,司机声称后车轮有问题。这是第一次停车检修。检查结果是:减震弹簧断裂,不是他们(车上配两个司机)可以修的。对付着开到一个格咱乡的修车工棚,已经接近11:30。4个小时,我们前进了59公里。

专业修车师傅用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为车换弹簧。再次出发是大约中午1:00。5个半小时过去了,我们当然还是只前进了59公里。

离开格咱,路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其他车辆。格咱距离小雪山的主垭口(4100米)23公里,山势越来越陡峭。早晨的雾气已经散去,天高云淡,树青雪白。在较低处,我甚至看见了棕榈树;而在浓绿的松、杉之间,偶尔还会有茂密的竹林。低纬度、高海拔、大落差成就了这里的植被的多样性。随着车子在盘山路上转来转去,周围的山体不断地以不同的形状和距离出现在面前,象一幕幕精美的图画。横断山诸脉,峰挺谷深,连绵并列,相似之处甚多,又各有不同风貌。

半个小时之后,在接近小雪山主垭口时,中巴在没有预警的情况下嘎然抛锚。这次的问题是传送皮带断了。

在修车的时候,几个男女跳下路边,挥动锋利的藏刀砍伐路边的竹子。顷刻之间,刀光闪闪,青绿的竹子呻吟着纷纷跌倒。被砍倒之后的竹子再被截成一米左右的小段,便携,并恰好适合用作制造某种器物的原料。

车子被勉强修好后继续前行。

许多小时没见任何其他车辆的公路上竟然有一辆中巴从对面开来。这是同一家公司的对开车。司机们决定换车,因为我们的面前还有大小二雪山,路还很长(140公里);而对方的面前主要是下山路,路也短一些(82公里)。这个决定遭到对方乘客的强烈反对。经过在国内时常能见到的那种冗长的争吵,最后达成一个协议:如果那些人在晚上5:00前不能到香格里拉,公司赔偿每位乘客100元(车票的价钱是66元)。

换车和吵架显然是因为大家共同认为我们的车较差而另一辆车较好,能把已经被耽搁了许多时间的我们尽快送到目的地。但事与愿违。我们随后的遭遇证明这辆换来的车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好运。也许当初就不该换。

下午4:00,完成了小雪山的翻越,中巴来到山脚下的小村翁水,行程109公里,耗时8个半小时。

这种断断续续的延误,对司机和急忙赶路的人来说是坏事,但对我和阿兰这种希望沿途欣赏风景的旅行者来说应该算好事。阿兰不停地拍照。他的摄影设备比我好,摄影技术比我强,摄影欲望比我大。我的靠窗座位经常要让给他。

当然,这也有一个问题,就是吃饭问题。以我为例。从上车前在客运站附近喝了一碗稀饭后,我一直没吃东西,有10个小时了。我的一些牦牛肉干之类的小零食都在大包里,而大包则深深地埋在车底层的货箱里。我感觉到饿,但还没有饿到接受别人礼让的零食那种程度。还有,我的两筒氧气也在大包里,等于没带。这是个经验问题。

翁水村是碧壤峡谷的入口。这里山林茂密,清澈的翁水河在卵石河床上流淌,远处的雪山帽在云端探头。碧壤峡谷是步行探险的好去处,据说还有古老的岩画,但我这次只能就这样擦肩而过了。

在“大峡谷亚格山庄”吃过饭后,中巴向大雪山挺进。爬山还算顺利。事实上,如果后来不出问题的话,剩下的113公里应该能在阳光完全消失之前走完。

终于看见大雪山垭口了。那里路旁的制高点上的经幡在冷风中飘动。藏胞热心于把他们对信仰的虔诚表达于高山之颠,送到他们认为最接近神明的地方。

经幡的存在提示着人类活动的存在。人类的存在为冷峻的山颠点缀出生命的气息,让威严里浸透些活力。

问题终于来了。非常类似我在白茫雪山的经历,我们的车在距离垭口顶点几十米之遥处开始在积雪的路面打滑,然后就是大家下车试着推,推不动就挖雪,还有寻找、搬运土块儿垫路。和白茫雪山那里不同的是,在这里更难找到土,气温更低,并且孤立无援。这时,时间是下午5:40。

一辆越野吉普从后面赶来,这是我们在一路上遇到的第二辆车,第一辆就是我们现在乘坐的中巴。吉普也在我们附近空转起轮子来,车轮泥水飞溅,车身寸步不移。但吉普毕竟车小,而我们人多,七手八脚地就帮他们推过去了。我们自己的车仍然需要许多工作。

大雪山垭口这里海拔4327米。挥锹挖冻土的人几分钟就气喘吁吁,需要换人。这里有足够多强壮的康巴汉子,但只有一把铁锹,所以轮不到我挥锹。我的衣服很单薄,又无所事事,逐渐感觉到肌肉和关节都在僵化,寒冷侵入了五臓六腹。这里根本没有手机信号,也没有过往车辆,如果我们今夜下不了山的话,可能非常危险。不过,乘客们都很冷静,没有人抱怨,没有人恐慌,也没有人身体不适需人照顾;少数人默默地干活;多数人插不上手,站在那里看别人干活,或者在有限的空间走动,或者干脆坐回车里。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们终于把车移到了垭口的顶端,看见了当初被山脊遮挡的晚霞。阳光送给我们一丝暖意。

从这里到乡城还有85公里,虽然弯曲,但总趋势是下坡,按理说应该顺利了。可是,事实却不是这样。司机不久就发现水管漏水,先后三次停车用那种银色的胶带堵塞漏点。天已经完全黑了。司机们在手电和手机的照明下工作,十分艰难。但是,胶带如何堵的住沸腾的水呢?最后,水箱完全漏光,中巴停在路边,连喘息的能力都没有了。

这时候已经接近半夜,我们是在一个山沟里,路的左侧有一条小河在哗啦啦地流,晴朗的天空闪动着密密麻麻的星。现在,有空儿“仰面观太虚”了。星空夜夜在我头上经过,将近两万次了,我难得有几次象现在这样,在能清楚地看见它的条件下,谦虚而专注地仰望它。在宇宙面前,我们周围的崇山峻岭都无比渺小,更何况我们这些象流星一样来去匆匆、尘埃一样无足轻重的人。

司机告诉我们,这里离目的地还有29公里。我查了一下祥图,这里应该在然乌村和青麦村之间,那条河是东旺河的上游。我想,这里已经没有那么寒冷,熬到天明,总会找到一个小村或几户人家;或者干脆现在就走路,天亮前必能赶到乡城。

但是,司机不这么想。他们说,向前走几公里,手机就会有信号,就会从乡城叫来救援的车。两个司机随后就走了,消失在黑暗里,留下一车乘客在汽车的四周游荡。星光之下,黑影憧憧,仿佛是一群迷失在荒山野岭中的鬼魂。

在格咱修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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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伐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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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杉的坚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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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雪山之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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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乡公路里程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在大峡谷外休息。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救助吉普。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救助自己。 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翻过了大雪山垭口。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十五)从乡城到稻城

清早出去没有目标地走动。街上很冷清。在一个拐角处,我遇到一只母猪。她也是早起,也是在逛街,带着她的六个孩子。

又有大约一个小时的等待。终于,远方传来了引擎的声音,在毫无杂音的午夜,听起来非常清晰,而且越来越清晰。

午夜12:30,我们到达乡城的县城,或者叫桑披镇。从停车的镇边街口望过去,仍然有若干灯火,但基本上已经没有了行人。

当我们沿街走向纵深寻找旅店时,有几个疑似不良少年的家伙在街头呼啸而过,动作粗野、表情凶悍。乡城人民中藏胞超过百分之九十,基本上都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平和而善良。但是,另一方面,香巴拉并不完全纯洁,位于川滇交界的东旺、乡城、稻城也是传统的土匪孳生地,过去曾经一代又一代地滋扰茶马古道。以前,洛克博士曾经与藏匪交过火,幸免,然后在《国家地理》上发表的文章中嘲笑匪徒的枪法不良。而事实上非常可能人家知道他这个洋人名气太大,不愿惹祸,而放他一马。人人都知道类似茨中教案那样的事情发生后政府会持何种态度。

我们敲开一家看起来规模较大、名叫香巴拉民族大酒店的旅馆。这里的标间80元,是正式的旅馆,房间里有电视、电话,卫生间有洗发液、沐浴液、牙膏、牙刷之类的东西。香巴拉民族大酒店的电话号码:0836-5825719(总台),5825718(值班室)。

草率地睡了三个小时,够了。我这个人对睡眠的需求不大,每天有几个小时就可以,连续很长时间不睡也没有关系。过去调写程序,曾有几次三天不睡的情况。当然,那时非常疲惫,心跳紊乱。年轻时逞强欠下的债,现在正在被逐渐强行索还着。

清早出去没有目标地走动。街上很冷清。在一个拐角处,我遇到一只母猪。她也是早起,也是在逛街,带着她的六个孩子。

不久,我发现了桑披寺就在城边,依在巴姆山的山坡那里,房舍高低错落、层次分明,土红色或白色的墙,主建筑的屋顶则是金色的。

桑披寺,全称噶丹桑披罗布林。“噶丹”表示传承格鲁派祖师宗喀巴首建之西藏噶丹寺的名称系列。“林”就是寺庙的意思。本文前面提到的松赞林寺(香格里拉)和东竹林寺(德钦),全称应分别是噶丹松赞林和噶丹东竹林。其中的“噶丹”、“林”的意义如上所述。桑披寺建于清康熙八年(1669年),属五世达赖洛桑嘉措时代。此寺在藏胞之间名气很大,这和本寺出了十几个高僧大德有关。其中的最有成就的是以前的主持赤江活佛宋久曲麦。宋久曲麦曾作过第九世达赖喇嘛隆朵降措的经师,又荣登第六十九任“噶丹法王”宝座,荣耀登峰造极。

1936年,红六军团长征路经乡城,受到桑披寺僧侣和乡城群众的欢迎,他们为红军带路送行、筹粮运草、收养伤病员。一如贺龙在松赞林寺赠“兴盛番族”锦幛,红军方面的领导人肖克、王震等给桑披寺赠送了写有“扶助番民,独立解放”字样的锦匾还有银锭。注意,红二方面军在中甸兵分两路,一路由肖克率领过乡城,一路由贺龙率领奔得荣。

另一方面,桑披寺也有负面的记忆。清末,赵尔丰在乡城推行改土归流,造成冲突,反民聚桑披寺,抵抗数月,死人极多。上个世界50年代末,解放军平叛,桑披寺又成数千人的据点,久攻不下,以轰炸机投弹,骤然而破。

一如藏区的许多寺庙,我现在看见的这座建筑物并非338年前而是1995年易址建造的。原来的寺庙,大部分在解放军平叛时毁于战火。据说,新寺的设计是建立在旧寺的原型基础上,并参考了藏区的其他著名格鲁派寺院的设计,没有图纸,随意而为。所有的设计、建筑、装潢工作均是乡城本地的民间艺人和普通群众所为;几千万元的花销,皆由百姓们以投钱、投工、投料等多种方式承担。这个寺庙是乡城人民智慧与勤劳的结晶。一个如此偏僻、贫困的县份,百姓们能建造出这样一座几近奢华的圣殿,不能不令人敬佩。我想起电影《青年鲁班》里的话:不放大样非鲁班。

街头的人逐渐多起来,其中有一些是昨天同了17个小时车的伙伴。大家睡足了觉,正准备各奔东西。

我知道,就我的时间来说在乡城不可逗留,也不可能去亚丁拜访三圣山,但是既然来了乡城就至少要去稻城,为今后必然要进行的亚丁徒步旅行做些实地考察。这个时候,小司机扎西尼玛出现了。我和阿兰租下他的车,确定先经桑堆南下到稻城,然后返回桑堆北上去理塘,这样,至少有三个高海拔的垭口,无名山(4721米)、海子山(4602米)、达登纳(4679米),供我们上上下下,晚上则可以在世界高城理塘(4014米)过夜。

我和阿兰租下扎西尼玛的两排座微面,确定先经桑堆南下到稻城,然后同路返回桑堆北去理塘。另有五个人被加在乘客中,在100多公里外的稻城离车,造成起初的十分拥挤的局面。司机扎西尼玛(135-6828-1967),18岁,鹅初山里的鹅初村人。

在这五个乘客中,有一对青年夫妇,是我们在香乡之路时的邻座,所以算是熟人。现在知道,男人是甘肃人叫田元明(136-7836-2415),女人来自重庆,两口子当前的共同事业是在亚丁利用自家宅子搞民居接待。

路上,田元明向我介绍了他的创业简史。他在十几岁时跟着哥哥当货郎,背大包乘火车、汽车南下,然后在目的地附近走家串户卖东西。他穿青海,入四川,向山区深处挺进,越走越远,直到来到这四川的极南之地-最后的香格里拉。逐渐地,他积累了足够的钱,娶了媳妇,生了孩子,起了楼房,开了客店。他指着山腰里的几个藏民房屋说:在这一带,象这样的分散住户,我都走遍了,这些山我都爬过。

扎西尼玛插话说:我记得在我小时候你去过我们家。

田元明两口子想拉一宗生意,试图说服我们停留在稻城然后去亚丁。我明确表示这一次我不能去,因为我不会满足于只是在三座神山那里转一转。那条翻过鹅初山、顺着东义河的小路,以及那些散布在东义河两侧的支流小溪边的牛场,甚至那个有些令人不安的麻风村,对我都有着强烈的吸引力。去这些地方,短时间是不够的。

根据田元明的描述,亚丁现在的条件较差或者说很初始,但是正在改善。再过一些年,那里状态可能会有很大变化。如果亚丁被弄成九寨沟那样人流如潮,对我来说,吸引力就大打折扣了。

非常有幸能和田元明同车,使我有机会根据已有的知识问一些非常具体的问题,基本都得到了明确的回答。

从乡城到稻城的直线距离很近,但有不可逾越的山峰阻隔,公路必须拐一个“人”字形,即,先走217省道,大方向是西南/东北;到了桑堆遇到216省道合进来时就转入216,大方向是西北/东南。这一地区路面平整,弯曲较多,升升降降,但总的趋势是上升。和许多山区城镇一样,乡城和稻城都建在被群山围拢着的河谷地带。过乡城的河叫硕曲,过稻城的河就叫稻城河。乡城和稻城的海拔分别是2920和3740米,而它们周围的山岭,海拔一般都在4000米以上。其中,在桑堆之前路过的无名山的垭口,海拔高度达到4721米。

从这一带开始,就能看见成群的牦牛了。在枯草和矮小灌木覆盖的陡坡上,牦牛们安静地啃着草茬。没看见有人在现场放牧,看来不用。对于人类来说,牦牛的最重要的功能是驮运货物,其次是对其奶、肉、皮,骨,角的使用。 我这一路走来,牦牛肉不说了,牦牛角梳子和牦牛骨筷子到处都是,售价低廉,一个梳子或十双筷子大致都在10元之谱,善砍者能砍成5元。这种雪域高原上的强健而高贵的动物,饮食条件这么差,累积付出却那么多,最后竟是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人类。电影歌曲称颂汉武帝,说他燃烧了自己而温暖了大地,“让自己化为灰烬”。我不以为然,觉得,要是把这种夸赞送给藏区的一头牦牛,倒是非常贴切的。

桑堆的著名景观是大面积的红草滩。但是,那是只有在秋季才有的景色。稻城县城附近的著名的景观是大面积的杨树林。但是,此时杨树才刚刚要返青。

到了稻城,因为车资问题,田元明的媳妇和小司机扎西尼玛胡乱地吵了一架,为这个拥挤而平静的旅行添上了一朵花絮。

稻城,或者严格地说是稻城县的县城金珠镇,是个有一定规模的城镇,有许多传统的建筑以及传统和现代结合的建筑。最具特色的是一些石房,以规则的或不规则的大石块为基本墙材,色调深沉质朴,质地坚硬牢固。仍然有许多简陋的房屋的房檐上压着石片甚至石块。稻城风大,压石为防止大风掀动房顶。但是,风有时只会把石头吹下来。所以有个说法是:稻城的屋檐下站不得。

扎西尼玛开车在稻城转了一圈儿。临出发前,有一个女孩子上了车,坐在他的旁边。扎西尼玛解释说:这么远的路,我一个人,你们两个人,不放心,就叫上女朋友一起走。

真是个幼稚的孩子。这么重大的保安措施如何能对假想中的坏人宣布?另外,如果我们两个人是坏人,多一个细小的女孩子又有什么用呢?

香、乡、稻诸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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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巴拉民族大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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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猪和她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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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披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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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稻路上的牦牛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田元明夫妇和一个年轻喇嘛在稻城。注意他们身后的房屋的房檐上压着石片,两边甚至各有一块较大的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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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城县的县城金珠镇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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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城街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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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城街景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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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从稻城到理塘

求汝云间鹤
借翼一高翔
飞行不求远
只须到理塘

-仓央嘉措


2007年4月15日下午三点左右,微面开始从稻城北上。

扎西尼玛告诉我,他在刚见到我时心里非常难过,很长时间才缓解。我回忆一下,起初他确实面色阴郁,甚至和田元明的媳妇吵了一架。什么原因呢?他说,我和他不久前去世的父亲长的太相似了,使他一下子就陷入思念亡父的悲哀之中。

我的形象能让遥远的鹅初山里的一个藏族孩子觉得象他的父亲!我当然非常吃惊。但实际上也没什么,这世界上偶尔会有巧合的事情。比如说,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人很多,但散在世界上,难得自然相遇;如果相遇了,就是非常巧合的事情。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许多年了,只是在1976年和1989年分别结识了一个具有和我一样的这种属性的人,不知以后能否还遇到。

无论如何,大家拉近了距离,使旅途更加愉快。在多数的时间里,一对儿小情人是在前面用我们不懂的语言唧唧咕咕地谈话,卿卿我我;而我和阿兰则坐在后面宽敞的空间里恣意欣赏晴朗的天空下的美丽景色。我们还分享女孩子带来的水果。我们的车可以在任何时候停下。

首站停车于桑堆寺。从公路右侧望过去,平展的滩地接着一道山岭,山岭的岩石缝隙中星星点点地生长着清一色的云杉,在云杉林的包围下有一片光滑陡峭近乎于壁立的岩面。桑堆寺就矗立在这个岩面前面的斜坡形山脚。那是一群掩映在树木中的白壁灰顶的二层建筑,簇拥着较高些的深黄色的大殿,在背景色调的衬托下,秀丽而庄严。

桑堆以北是海子山。这里,是海拔4500米以上的山原,其最高峰果银日海拔5020米。和前面几天经历过的高山深谷不同,在这里,举目望去,是缓升缓降偶尔甚至是平荡的高原。在相对宽广的视野里,大大小小的花岗岩砾石(漂砾)漫山遍野,有时还会看到有一洼半结冰的小型湖泊(海子-冰蚀岩盆)。这里没有树木,没有河流,只有不易察觉的少许丛生蒿草枯萎在岩石和积雪之间,这就是所谓的“稻城古冰帽”,是我们这个星球上的一种极为罕见的地质奇观。可以想像,在那地老天荒的远古时代,庞大的花岗岩山体在冰川的不可抗拒的压力下粉身碎骨,碎石在被反复地搬运和打磨之后漂落荒原;然后,在我们人类的时间观念下,一切就静止在那里,偶尔会震慑一下我们这些碰巧经过的生灵。我们这些现在正活着的普通人也许没有机会去火星甚至月球的表面了。但我觉得,海子山的地表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相似尺度的亘古荒凉。

一个叫做兔子山的山梁出现在路边。从公路上望过去,山顶的一处巨石形成一只唯妙唯肖的兔子的形象,双耳如剪,耸立在那里,高高地指向蓝天。这里的海拔是4698米。

逐渐地,草和矮小灌木的覆盖面积有所增大,虽然仍然在干枯阶段;牦牛也随着越来越多。最后,平缓苍茫的理塘毛垭草原出现了。

在稍早的设想中,我觉得我可能会一次走完三塘。我已经到过建塘(中甸或香格里拉)。现在,理塘(高城)就在眼前。但是,巴塘(夏邛)被错过了。我不走芒康,自然失去了巴塘。算算时间,我觉得到康定(打箭炉)后再少作逗留比较稳妥。我告诉扎西尼玛:我们只在理塘过一夜,第二天去康定;我希望由我们自己研究决定如何去康定的问题。

扎西尼玛没有按照我的意见行事。进城后,他把我们带到客运站附近的一个人堆里。这些人是寻找客人的司机。他们把我们紧紧围住,争先恐后,乱哄哄地询问。我心里清楚,这是在旅游淡季,大家在抢生意;而我身边有一个洋人同伴,更向人们提示了可能有一单较好的生意。

扎西尼玛和几个人谈了一会儿,然后带着那几个人来到我们的面前。他显然已经跟人家谈妥了什么。但我抢先跟他明确地说,在这样的环境下做选择太草率了,我已经决定买公共汽车票。扎西尼玛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旁边那几个人则露出了近乎愤怒的表情并说些不友善的话。

虽然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阿兰还是看懂了。他提醒说:要保持微笑,但是要拒绝所有的一切。

洋人是这方面的专家。我们两人微笑着,强行穿出人群,径直去客运站窗口买次日去康定的车票。有七、八个人一直跟到窗口那里,直到我们真正买完了票才散去。

我们付给扎西尼玛300元的车资,分手了。我心里有些不安。我觉得,扎西尼玛那样做,除了有基于个人利益的考虑外,也应该有基于我和阿兰两个人的利益(包括安全)的考虑,因为我们已经成为了朋友。但我们的决定是对的,他的朋友那么容易动怒,还是少惹为好。扎西尼玛还是个孩子,缺乏经验,但他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开端,今后会在生活中学习,变得越来越成熟和能干,为创造自己的美好前途而努力。

到了理塘就表明我们完成了省公路来到了川藏公路南线。沿川藏公路东去136公里是雅江,287公里是康定,650公里是成都。

理塘依偎在一个缓圆但高度很大的地表隆起的一侧。城区的海拔4014米,邻近最高点4700米。理塘城东有个牌坊,以前标着“东城门”的字样,现在则标着“世界高城理塘”。这是一个模棱两可、容易造成误导的表达。现在,许多文章就直指理塘为世界最高的城市。但事实并不是这样:理塘确实高,但不是最高或第一高。我们在网上谈论这个问题。友人愚人、悠云先后举出了可能高于理塘的安多、萨嘎等十多个西藏的县城。

理塘的另一个不寻常处是那里生出过两位达赖。在一个政治风云剧烈变幻的历史时期,南方来的少年仓央嘉措入主布达拉宫。这位六世达赖喇嘛才思敏捷,风流倜傥。当他把对女性的火热感情付诸于行动,并在实践的过程中写下大量情歌时,紫禁城里的康熙被惹恼了。仓央嘉措被双规,要立即(规定的时间)去北京(规定的地点)说个明白,但他在去京的路上离奇消失,不知所终。仓央嘉措留下许多情歌。但下面这首显然不是情歌:求汝云间鹤/借翼一高翔/飞行不求远/只须到理塘 。牵涉到了理塘。后来,这首诗启迪人们到理塘找到了转世灵童格桑嘉措,是为七世达赖。除了七世,十世的楚臣嘉措也是理塘人。

我们选择了一个名叫“平安涉外旅馆”的地方住下,标间,简陋一点儿,但只要30元,出乎意料地便宜。

晚上,阿兰独自出去走,消失了几个小时。我确实担心了一阵子。半夜,他回来了,向我炫耀他是如何发现了一个寺庙,如何和喇嘛们一起吃饭,如何拍摄到一些奇异的东西,包括有人在街头动家伙打架的场面。他说,打架的照片后来被他删了,觉得留着不厚道。听的我直觉得他挺厉害,挺仁义,是个闯荡江湖的主儿。

桑堆寺远景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桑堆寺近景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荒原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兔子山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小司机扎西尼玛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岩石旁的公牦牛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我们在理塘下榻的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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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塘街头的康巴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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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塘城东有个牌坊,以前标着“东城门”的字样(见左上角),现在则标着“世界高城理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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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从理塘到康定

跑马溜溜的山上
一朵溜溜的云
端端溜溜地照在
朵洛大姐的门
朵洛溜溜的大姐
人才溜溜的好
会当溜溜的家来
会为溜溜的人
……
-《康定情歌》早期版


早上7:00,公共汽车按时开出了理塘的东城门。

平整的公路,象带子一样飘出城门,捆绑住城边那些肥硕的“浑圆山体”,然后悠然消失在远方。大缓坡上,大片的地方覆盖着去年的草,颜色和地表的黄土几乎一样;另外的一些地方覆盖着去年的矮灌木,颜色黑里透紫,非常可能是一种到了夏季会绽放出花朵的植物;一些墨绿色的云杉,散落在干枯的灌木中,形成稀疏的小树林;一群牦牛,散落在干枯的草地上,就是一堆黑色的斑点,一堆甲虫那么小的斑点。

公共汽车沿川藏公路南线(318国道)驶向康定。一路东来,道路几乎在同一纬度(北纬30度)上,海拔总趋势是逐渐下降。道路刚开始的时候高而缓,后来逐渐变成大起大落,植被由疏而密,越来越茂盛和多样化,其中以雅砻江谷地最为鲜明,虽然谷底本身也在2600米的海拔高度上。

现依序开列途中翻过的四座大山的四个主要垭口和经过的四个城镇,标出它们的高度,以显示出这一段路是如何地跌宕起伏:

理塘-4014米/卡子拉山垭口-4718米/剪刀湾子山垭口-4659米/雅江(县)-2600米/高尔寺山垭口-4427米/新都桥(镇)-3460米/折多山垭口-4298米/康定-2500米

下面是相应的曲线图。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在距离卡子拉山垭口不远的地方有个雷达站。有人说那里养有藏獒,很凶猛。我注意看,没看见什么藏獒,也没看见什么人,只是在那里旋转的雷达天线使我突然感觉到亲切。我回想起30多年前的从军生涯。我拍了几张雷达站的照片,之后却突然见到一块写有“严禁摄影”字样的牌子,只好把照片一张张删掉。

卡子拉垭口之后是剪刀湾子垭口。在剪刀湾子垭口和高尔寺垭口之间,公路急降,在31公里之内下降2000余米,到达雅江县城(河口镇)。在这里,鲜水河已经注入雅砻江。雅砻江于是以更强的气势,深深地切进山谷,向南方滚滚流去,去投入它的母亲河金沙江的怀抱。

穿过雅砻江河谷之后,我们攀越高尔寺垭口。有资料显示,天气晴朗时可在山顶看到贡嘎山( 7556 米)的身影。我不知道我看见了没有。远处雪山很多。事实上,雪峰在这一路上一直伴随着我们。只要我们上升到足够高,就是直接在雪线上经过或者能或远或近地看见些洁白的雪帽。

略下降至新都桥镇;过折多山垭口;最后,在下午4:00,我们按时到达情城康定。

在客运站门口,堵着一群招呼客人的人。阿兰眼尖,指定一位美女说:让我们跟她走吧。

美女手里举个牌子,上面用中英文写着:客栈/GUESTHOUSE,标间50元。凭这个,阿兰知道那是个客栈,然后就全然不问条件,当机立断,是个做事爽快、不拖泥带水的好青年。

美女是女老板小赵,她带着我们去了她在对街开设的客栈。这是由一个公寓大楼的一个单元改建的,里里外外,什么都是现代化的。只有“茶马客栈”这个名称的朴实、沉重和沧桑,还提示着昔日锅庄的遗风;只有女主人的美丽、热情和善良,还延续着昔日阿佳的余韵。这里是个今天的阿佳卡巴!

研究西部历史的人更熟悉康定的原名打箭炉,因为康定一名是迟至清朝末年才有的,是赵尔丰的作品;而汗牛充栋的中外史料里堆积的,是打箭炉一名。但是,我相信,对于其他人来说,可能多半只知道康定,这应该是《康定情歌》被广泛传唱的缘故。作为内地进入藏区的咽喉,自宋代以来,康定一地就是汉藏“茶马互市”的一个重要场所,尽管最初这里可能只是一个荒谷,需要临时搭起帐篷、支上铁锅。西康省成立,康定是省会。现在,康定是康定县的县府,也是甘孜藏族自治州的首府。甘孜州的首府不在甘孜而在康定,非常类似于我们吉林省的省会不在吉林而在长春。在中国恐怕找不出几个类似的情形。

康定最显著的特色就是那条顺向穿城的折多河(折曲)。清澈的雪山融水快速地奔腾,冲撞着铺满河底的大块儿卵石,发出悦耳的响声。法国探险家邦瓦洛特(Gabriel Bonvalot, 1853-1933)在1890年走到这里。他写到:“在这座单孔桥下,水流拍打着岩石,溅起泡沫,哗哗作响。这条河象疯了似的,进入市区后仍然流得那么快,它把市区分割成两部分。”邦瓦洛特随后和这里的传教士一起,和当地官员以及群众闹出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显示出了他的折多河一样的性格。

我们的住处在这个城市的东北端,背靠跑马山。我的窗子的对面,就是几乎直立的山壁。折多河、雅拉河(打曲)、太平渠在这附近汇水形成康定河,流出城外,最后归入大渡河。跑马山隔康定河面对着郭达山。郭达山隔雅拉河面对着子耳坡(阿里布果山)。太平渠和折多河也夹着一个山体,面街一侧有许多宗教彩绘。这个山体没有名字,我认为它可能是被当作是跑马山的延伸,也可能是被看成是子耳坡的一部分。这些山都高耸陡峭。沿着河流,康定城被夹在细长的山谷之中,略呈人字形分布。

在茶马互市时代的某个时期,一个在街头卖松光(松明子)的女性朵洛,以她出色的外貌、优秀的品德和精明能干的持家之道,赢得了康定人民和过往客商的爱慕,一首《康定情歌》从此流传了下来。人们用它来抒发情怀、排遣孤寂。这首歌的歌词后来与时俱进。人们拉进来了汉家的姑娘、小伙儿,李家大姐、张家大哥做了歌曲中的主角。角色成对儿出现,正所谓,有张生就要有莺莺;有小二黑就要有小琴。当家过日子为人处事等方面的表现则可能因为时尚而被忽略。

康定城里,能和这首歌拉上关系的痕迹不少。有的店铺门市,名称里就包含个“跑马山”、“溜溜”、“端端”、“弯弯”之类的字样。有的建筑装饰,就突出一个“情”字主题。最让人容易记住的是一种牦牛肉干,“李大姐”的品牌,于是乎生意不恶。我随大流,买了不少“李大姐”牦牛肉干,除了解决了以后几天的路途中佐酒的需要外,还带回若干以飨亲友。

既然来到康定,总要上跑马山。次日清晨,我叫下了出租车,请司机把我送到能上跑马山的地方去。到了那里,却见有缆车可直达跑马坪那一带。康定现代化了,康定的旅游设施也现代化了。

买票登车上山,发现来往的缆车多是空车,游人寥寥无几。这是一个旅游淡季的星期二清早。我想,在另外某些时候,这里应该熙熙攘攘。在索道上远望,大山夹着细“溜溜”的康定城;金碧辉煌的金刚寺依山而立。脚下是浓密的林地,羊肠小道在荒草密林中时隐时现,有些陡峭。看来如果不使用索道,攀登会非常费时费力。

在一处接近山顶的平台落地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白色的佛塔-凌云白塔,还有一个坐落在一座小丘上的庙宇-吉祥禅院。接着就是巨大的跑马坪。跑马坪就是一个大运动场,草地、跑道、石阶式的看台。据说,从20世纪初开始,赛马会年年在跑马坪举行,时间是在每年农历五月十三日。现在才三月初一,还早。跑马坪周围是各种建筑物。一个庞大的黑色牌子拔地而起,上面草书一个“情”字,颜色、形状有如熊熊燃烧的烈火,又如汹涌澎湃的热血。还有一个馆舍,其规模、样式、色彩非常接近吉祥禅院,檐下的原木底的大匾上大书题名:情宫。不知这情宫是做什么用的。在一处看台中镶嵌着“跑马山”的字样,看来是跑马坪主方位。在“跑马山”字样的后面,是一个灰色的高台,上面有一组洁白的佛像,旁边有信徒扯出的经幡,庄严肃穆。佛光普照,礼仪圆明。我佛体恤凡夫俗女的苦难之心,连情色这种东西在神灵的旁边渲染也不让人觉得十分突兀。

我没有走进任何公共建筑物,只是找一家藏人住的小房休息。这家当时有两口子和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三人进进出出地忙着活计。

不久,那男子牵来一匹马,建议我骑马继续登高。那是一匹枣红色矮而壮的藏马,表情温和、动作稳健。

我说:我既然到了跑马山就一定会骑马的。先拴在那里,我过一会儿就骑。

我当时主要是对周围景物的方位感到些困扰,有些书本知识落实不到实际当中去,掏出地图打算和他们讨论咨询一下。

男子看到地图中什么东西都标的很清晰,啧啧称奇。

我说:有没有搞错?你一个旅游界人氏,不会没看过本地的比较细的地图吧?你以后带客人走远路的话,这对你很重要。

男子说:这个真的没看过。

我猜想,可能他们的日子过得非常仔细,不舍得买这样一个地图;或者,可能他们很少下山,不知道有这样的地图或者到哪里去买地图;或者,前两者兼而有之。无论如何,我的这位朋友很喜爱这个地图。我把地图送给了他。那是成都地图出版社2006年版的《甘孜藏族自治州交通旅游图》,在山下城里书店里可以买到。

我随后实践诺言去骑马,到再高一些的山顶。男子作为马夫步行跟随。这一段路很陡。敬业的枣红马驮着我这两百磅的皮囊,小心翼翼地攀登,一丝不苟。在马上回头望下去,凌云白塔和吉祥禅院就象是在垂直的脚下。

山顶是一小片台地。有一个正在修缮中的庙宇。有几个工人在默默地工作。有一只黑色藏獒被拴在木桩上,表情木然。没有别的游人。

在这里,从林梢望出去,近处是沿着河谷的康定城,远处是绿色的山梁,更远处是白色的积雪山头。万里无云。有少许雾。无风。中午的艳阳多少有些躁热。我想,已经在跑马山上骑了马,我的目的达到了。于是,我打马下山。

理塘城外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新都桥附近的妇女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康定市区地图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折多河某处。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康定市内的山坡上的宗教彩绘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在缆车上俯视康定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在缆车上俯视金刚寺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吉祥禅院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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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宫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跑马坪一角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在较高处俯视凌云白塔和吉祥禅院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山顶的庙宇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枣红马在山顶休息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十八)在泸定徘徊

大渡河两岸的高山在这里让出少许缓坡台地,多族人民依山傍水筑路建房集居在此,生产、生活、繁衍。

这里需要交代一件事:从乡城一直跟我同行的阿兰已经在清早独自去成都了。事实上,一看到康定,他就说:这就是现代意义下的城市了。对于一个在费城长大的青年,在“现代意义下的城市”里他如鱼得水。他无意在康定逗留,一人匆匆走了。我祝这位青年在中国旅行、生活愉快,更多、更真实地了解我们的山河、我们的文化,把这些知识传递给他的同胞。阿兰多次对我说过,通过在中国四个月的经历,他认识到自己过去对中国的看法非常肤浅,而绝大多数的美国人在这方面就处在他过去的认识水平。

中午,从跑马山回到茶马客栈时,我见到小赵把我的脏衣服全都洗干净了,晾在楼顶平台的铁丝上。

我上一次洗衣服是第一次到香格里拉的第一天,付钱请古道客栈的老李帮助洗的。到康定时,大部分的衣物在汗水、雨水、雪水、泥水和灰尘的作用下已经惨不忍睹。小赵坚决不为此项劳动收钱,说是洗床单、被罩时顺便,不值什么。我只好作罢,口头致谢,并从心里实实在在地感激她对一个行脚老者的关照。

我于是考虑决定下一个行动。康定周围,该走动一下的地方太多。小赵建议我去二道桥洗温泉。同住客栈的黄泽权建议我去他们的村子-九龙县乌拉西乡石头沟-小住一日。考虑片刻,我决定租车去一次泸定。

来康定前,从丽江到理塘,除了中间去梅里雪山,我的行程基本和红军二、六军团的这一段长征路线吻合。1936年,这两支汇合不久的红军队伍来到滇西北。在离开中甸(香格里拉)时,贺龙走德荣,萧克走乡城、理塘,最后都到甘孜,与处在正和已经北去了的中央闹分裂的四方面军会师。我则是从理塘东转,到康定。红军四路长征,谁也没有路过康定,但是,已经足够接近了,因为泸定桥就在49公里以外,安顺场则在169公里以外。在这两个地点,1935年5月,中央红军渡过大渡河,险地求生成功。骁将杨得志(一军团一师一团团长)安顺抢滩、杨成武(一军团二师四团政委)泸定夺桥,成千古之功名。此二位后来均衔封上将,官拜总长,接近中枢,钟鸣鼎食,长寿善终,尽管成武在文革中被黜六年。诗曰:生当鼎食死封侯,男子平生志已酬。现在没有封侯一说,就是追悼时有足够溢美之词,骨灰入祭风光之处。

与他们相比,得志的搭档政委黎林、成武的搭档团长王开湘基本上默默无闻,皆因二人命运不济,长征后不久先后去世。在最前面冲锋陷阵的安顺场18勇士和泸定桥22勇士,在后来的战争中几乎牺牲殆尽,绝大多数竟不知所终。

康定街头的普通出租车司机对泸定单程没有兴趣或索价甚高。我偶然发现街角有些油漆成鲜艳蓝白色的车子,有泸定标志,司机在车里昏睡或聚起打牌。查问知道,他们专跑泸定。司机把要去泸定的乘客送到市中心的一个地方集中,那里有更多同样的蓝白车,每等齐4个客人就发一辆车,每人收费20元。当然,如果某个客人急着要走,补齐不足乘客的费用,车子也立刻出发。我想,每天都会有不少停留在康定的旅客去泸定然后返回,泸定出租车行业中的这种互助共生的方式恰当地适应了这些人的需求。

折多河和雅拉河在康定城里会合后向东出城,被称为康定河,泼风也似的风格不变,轰轰烈烈地奔流20余公里后,进入北南走向的大渡河。大渡河自然更宽阔一些,同样发着哗啦啦的声响。318国道先是沿康定河右岸、接着拐直角沿大渡河右岸延伸。汽车和喧哗着的河流并排前进,一路热闹非常。

40分钟后,我们到了泸定城,或者准确地说,到了泸定县的县城泸桥镇(相应地,康定县的县城叫炉城镇,打箭炉的炉。桥、城之别恰好解决了泸、炉同音的问题)。

大渡河两岸的高山在这里让出少许缓坡台地,多族人民依山傍水筑路建房集居在此,生产、生活、繁衍。现在的大渡河上,已经有了好几条不同材料的桥梁,那座著名的铁索桥只是作为文物而存在。镇子南北狭长,街道不宽。除了少许旧式建筑,街道两侧多是四、五层高的新公寓楼房,底层用作店铺。人行道上支满鲜艳的布伞。布伞下面是店铺延伸到门外的部分。泸定接近高原的边缘,气候宜人、交通便利,有茶马文化、红军文化、民俗风情、自然风光,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游客。

顺街走到泸定桥边,首先看到1705年造桥时立的石碑。平定了打箭炉之乱,造出了铁索之桥,西康通顺,康熙皇帝闻报龙颜大悦,遂命“泸定桥”之名,题“一统山河”之词。

此桥有13根铁链;每根长百余米,有近1000个铁环,重1500公斤;两侧有桥台铁桩,总重相当于全部铁链重量。在300多年前,在这样一个边远又不产铁的地方,打造一个40吨铁桥,确实是一件伟大工程。

门口有人卖票,但是没有人收票,应该就是捐赠的意思吧。纪念品商店自然是以和红军有关的物品为卖点,从假军装到假枪,应有尽有。我买一张票,10元;买一只暗绿色的军用搪瓷缸,10元。搪瓷缸和我自己35年前领到的那只外表几乎一样,但明显地做工粗糙、质量低劣。

我非常想知道桥台的具体结构,铁索如何固定,何为地龙桩,何为卧龙桩,但为桥台木地板所挡,无法看到。

桥下的河水中,礁石累累,旋涡处处。步上桥板,感觉桥有些晃,如此而已,无法体会出72年前勇士们在木板残缺、子弹呼啸时的感觉。

西岸有个庙宇和少许民房。有一个仿造的国军工事矗立在那里,黑色,挂着青天白日党徽,插着一面半红半白的旗帜。从这里向东岸望过去,只见铁索桥凌空而过,直抵桥头的城西门,城门两侧的城墙沿着河水伸展。这里确实是天险。

然而,刘文辉的军队没有守住这个天险。我们过去主要听到红四团的军人争当突击队员的故事,说明这支队伍的情绪高昂。而另一方面,组织者志在必得的决心也是非常重要的。当年跟在突击队后面铺木板的工兵陈绍清回忆说,那时是下了死命令的,“只要上了桥,不管是干部还是战士,谁要后退一步,当场枪毙。”在80年代,当被问及如果过不去桥该怎么办时,杨成武将军的回答是:非过不可,一定得过!看来他根本没考虑过过不去这个问题。这位当年只有21岁的团政委的想法应该是:要么过去,要么四团全部战死。

在这样的对手面前,川军抽大烟的士兵如何抵挡的住呢?但是,他们居然没想到还可以炸桥,或者应该说是没来得及炸桥。这是红军的运气。试想,如果把桥炸掉,除了在安顺场渡过去的由红军参谋长刘伯承、一军团政委聂荣臻率领的干部团(陈庚)和一军团一师,以及还可能靠那几条小船度过少数人员外,其余的中央红军,包括一军团(林彪)余部以及五(董振堂)、三(彭德怀)、九(罗柄辉)诸军团,和中央机关毛、周、张闻天等必被尾随而来的薛岳等人的几十万国民党军歼灭或大部分消灭。但是,历史不能假设。

这时,我忽然想,当年石达开何其不幸,没有机会搞飞夺泸定桥,以至于全军覆没,自己被凌迟处死!

告别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现在的泸定桥附近示意图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铁链穿过桥台。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桥头的工事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从西岸的寺庙高处望向泸定城。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从东岸的泸定城门望向西岸(红军发起进攻的地方)。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下面两张照片是从另外角度拍摄泸定桥,由老呆提供,摄于2005年8月。注意,那时碉堡还不存在。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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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穿过二郎山

二呀麼二郎山
高呀麼高万丈
古树荒草遍山野
巨石满山岗
羊肠小道难行走
康藏交通被它挡呀麼被它挡
......

-洛水《歌唱二郎山》

为了修筑川藏公路和青藏公路,3000军人在高原丧生。我们晚生的人应该记住他们以生命为代价的恩赐,尤其是象我这样的利用公路旅行的人。

康定和成都之间的公共汽车每天有许多班次,条件不同,价格也不同,由人选择。由于旅行快要结束了,我萌生出了享受和保守之心,选择由康定汽车运输总公司和四川省汽车运输第十七队经营的《康运汽车》"高二豪华",单程票127元,条件最好。所谓条件好,就是舒适和安全。例如安全方面,刹车系统配备了ABS(防抱死)、ASR(防侧滑)、VOIHT(中央缓速)等先进技术。

2007年4月18日早上,我坐上"高二豪华"的1号座位(这次是1号而不是2号靠窗)去成都,视野最好。

汽车仍然是沿着318国道或者说是川藏公路南线行进。开始是重复昨天走过的去泸定的路,随后在泸定穿过大渡河,沿着河的左岸继续南行十多公里后转一个V形,是在回避二郎山西侧的一些不可逾越的山体。

小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听见周围许多人都在唱"二郎山,高万丈"。那时,川藏公路(当时应该是叫康藏公路)刚修好,人们都认为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事业。那确实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是用人的生命奠基的事业。为了修筑川藏公路和青藏公路,3000军人在高原丧生。我们晚生的人应该记住他们,感激他们以生命为代价的恩赐,尤其是象我这样的利用公路旅行的人。

二郎山虽说是通了车,但在高海拔处,由于天气变幻无常,路面也不稳定,属于险路。后来经多年努力,2001年底,人们终于在海拔2200米处的山腰那里掘出了一条长4176米的隧道,大大地减低了翻越二郎山的危险程度。

在二郎山隧道的前后,有一些较短的隧道,还有一些桥梁。特别是,在进入二郎山主体隧道口之前约百米处,有一个极短的小隧道叫别托隧道,象个城门一样,穿透了一个城墙一样的薄薄山体。这里的山形复杂奇特,而这些隧道和桥梁,因势而为,造型优美,天人物我,浑然一体。隧道里的照明很差,只是在上壁有两列黄色的暗灯指示方向。一个叫老虎嘴的隧道不仅昏暗,而且潮湿。

翻过二郎山后气温猛然增高。公路大致是伴着溪流一路下坡。山野的绿意越来越浓。从这里一直到百多公里外的雅安,路面比较平整,但是有的地方坡度较大,也有许多拐弯的地方,还不时有慢行车、小型车、畜力车、人力车甚至行人上路,增加了交通难度。事实上,这一带有几处典型的落石、滑坡、水毁、急弯区点,名声很差。而路面的相对平整有时反而会诱来速度的提高而出事。在天全县紫石乡境内,有个不太明显的弯道,路面平坦,但暗藏危机。以往曾有车速稍快者,在这里一拐,自然地飘出了道路,落向深渊。在月亮湾大桥附近,内侧是峭壁,眼见就不甚牢靠,路边的牌子说有飞石。弯道可以靠注意行驶避免事故,飞石之砸车与否则全凭天意。

在天全境内,路边可见许多蜂箱和养蜂人;简单棚架里有蜂蜜制品出售,非常类似我们在美国乡下路边见到的蜂蜜、果酱、奶制品的无人售货架(箱)。这里蜜蜂养殖业兴旺,必是因为有花植物(包括农作物)多样而茂盛,花粉资源充足之故。据说,这一带,包括整个雅安地区,也盛产茶叶。把这里的茶叶西运,看来最为便捷了。

中午抵达雅安用餐。我要了一碗米饭和一碗肥肠萝卜,菜中加入大量辣椒,吃的非常放任。许多天来,我的菜谱主要是蔬菜和牦牛肉,觉得有必要换一下口味了。

雅安的海拔只有591米。虽然在城区的周围仍然有一些不算低的山岭,但这里已经是四川盆地的边缘,是高原和盆地的结合部。雅安是个中等规模的城市,也是古城,现在在行政上是辖着几个县的地级市,与阿坝、甘孜、凉山三少数民族自治州为邻。城里的新建筑很美丽也很大气。青衣江穿城而过,给这个城市注入活力。

离开雅安,是成雅高速公路。公路的另一端,137公里以外,就是成都,我的古道任意行将在那里结束。我计划,到了成都,我要先到九眼桥去看一眼。21年前,在离国前不久,我在那里度过一段暂短的平静时光。在川大做的“正事”已经有些记忆模糊了,或者那些事在现在看来意义不大不值得回忆更不足为外人道,而深刻地留在印象里永远值得回味的是,有那么几个黄昏,我独自坐在桥头的露天食摊那里,静静地喝着啤酒,下意识地吃着灯影牛肉和夫妻肺片,漫不经心地望着那古老的九孔石桥和周围的景物。

随后,我要花些时间和在成都的六名大学同学聚会,他们之中,最久的我已经有25年未见了。

江家湾隧道口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在二郎山主体隧道里。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在二郎山主体隧道出口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有小型车辆在前面的公路上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雅安附近的高速公路收费站点击看适应窗口图片

老椰子
2007年4-6月于纽约
2013年12月11日从我在blogspot.com的博客移来